虽然我这样反复向她保证,但苏茉已经或多或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断催问我杜小洛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想一个人把心事揣在肚子里,撑得慌,憋屈。但显然,这种涉及隐私的信息并不适合分享,而且我也不能确定事情的真假,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我是不相信的。
是以,我怎么也不肯告诉她。
丫头对杜小洛的关心程度并不比我少,而我这样隐瞒,便兀自生了闷气,快步走在前头,不愿理我。任我怎么在后边解释,她也犟着性子,就是不肯听。
“苏茉,苏茉!”
我在后面喊她,她只当没听见,一个劲往前走。我想去追她,但不知为何,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呼吸阻塞,喘息都很困难,没有额外的体力去完成奔跑的动作。
可丫头就像是一只机敏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很是灵活,很快就把我远远甩在了身后,任我口干舌燥,也叫不住她。
无奈,望着她逐渐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我轻轻一声叹息。
扶着街边的贴砖墙,我拖沓着脚步慢慢往前走。
黄金周的街道人潮密集,刚好是风雨过后的一个好晴天,人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享受来之不易的闲暇,喧闹不已。
来往的人群从我身边一拨又一拨地经过,而我就像鬼魂一样,幽幽暧暧。忽然,就在一刹那,我精神恍惚了一下,在心里陡然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一定要往前走呢?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一直往前走,路的前面还是路,即使一直走路也根本什么都解决不了啊,不会有尽头。
一想到前路漫长到可怕,平生而出的无力感瞬间弥漫在心头,挥之不去。
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我停下脚步,背倚着墙,缓缓蹲下,把头埋在双膝,一言不发。
正是深秋难得的暖阳,分明把头顶和背都晒得暖暖的,可是心里却冷得发慌,怎么也温暖不起来——
“昨天下午那个和杜小洛吵架的男人你也见到了吧。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半小时前,还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我这样问那个女人。
听到到我的问题,女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戏谑起来。
“你真的想知道?”她这样问,带着报复的快意。
不知为何,分明期待真相的我,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接着又“突突”快速跳动。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阻止我,他说,苏城,快放弃吧,你不能让她说出来,有些事你只要假装不知道就好了,你还可以和洛丽塔做朋友,可如果答案和你猜的一样,你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理智却告诉我,如果接受不了真相戳穿时,那一刻的蚀骨之痛,我就永远也帮不了杜小洛,而这个心结,也许会跟着她一辈子,永远无法释怀。
我明明有机会阻止她,但却没有这么做。
不是我做出了抉择,而是我犹豫了,在两个选项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可她却没有等我的意思,带着浓浓嘲讽和不屑,缓缓开口:
“你的小女朋友和那个男的表面上说是父女,可其实呢?呵。”她轻蔑一笑,深深注视着目光躲闪涣散的我,只说了四个字——
“苟且乱伦。”
………………
苟且。
乱伦。
第一次听到这个这两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意识没有消失,却无法思考任何事。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她嘴唇的上下蠕动。
蹲在这里,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的只有镜头聚焦在她嘴唇蠕动的画面,我忽然有点恶心起来,胃里翻江倒海。
忍不住,我转过头去,呕吐感翻涌。然而,只是干呕。
因为拼命想要吐点什么东西出来,不但没有吐出来,反倒因为太过使劲,把眼泪挤了几滴出来。
我擦擦眼眶,心说自己真够废柴的,还什么都没搞清楚呢,至于搞得像是死了爹似的么。
“喂。”一个很冷淡的女声自身前传来。
回头,苏茉正站在我面前,俯视着我,满脸不爽。
“你怎么回来了。”我苦笑着扶墙站起身,“还以为你先回家了呢。”
“还不是因为有人都二十岁了还总让人不放心嘛!”丫头叉着腰,将自己代入了关爱智障哥哥的辛苦妹妹这一角色,很头疼地教训我。
我没心情跟她拌嘴,低眉顺眼,“是是是,劳您挂心了。”
“大男人,要有点男子气概,不要这么没骨气啊!”
“啊?”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说,苏城。”她颔首,语气忽然温柔了起来,像是变了个人。
“嗯,怎么了?”
还没反应过来,她却扑上来,环住了我的腰,脑袋依偎在我胸口,就这么抱着我。我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路过的人都向我行注目礼,眼神中不乏玩味和嫉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回过神来,我也顺势回抱着她。
丫头的身体自然是很温暖也很柔软,但就是胸部顶在我肋下,很突兀,总感觉怪怪的……
“怎么啦?”我轻抚她的秀发,心生怜惜,轻声问。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小洛姐到底怎么了,不过我会永远都支持你的。”原本很是温柔,但说到这里,她忿恨不已,“像个男人好不好!”
原本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温暖拥抱我是大为错愕,但现在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丫头,不会是看到我擦眼泪,以为我刚才哭了吧?
真是,不知道说我这个笨蛋妹妹什么才好。
我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弧度,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本来空荡荡的心里瞬间被很多不知名的东西塞得满满的,满到都快要溢出来了。
“那个,小茉茉,我刚才是干呕而已,没有哭……”
“……”她一颤,松开我,眼神冷到哗哗掉冰碴子。
“你怎么不去死呢,”她冷冷说,“你怎么不去死呢?”
我嘿嘿干笑。
话虽如此,但却因为苏茉蠢蠢的举动而瞬间充满了干劲。
丫头说的对啊,要像个男人一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再说,泰山到底是不是真崩还是两说呢,这么悲观干嘛。就像苏茉说她会一直支持我,我也一直都相信杜小洛。
我要弄清楚这件事,还杜小洛一个清白。
坚定了决心,收拾了心情,我重又鼓足了干劲。
“苏茉,你知道你们班主任的号码吗?”
………………
“你好。请问你是?”电话那头的嗓音冰冰的,语气也很沉稳,和声音主人萌萌的长相严重不符。
“宁老师,是我呀。”我笑嘻嘻的。
“嗯?”信息有限,而且很久没见过面了,她没听出来也很正常。
我提示她:“贵人多忘事啊。我啊,老苏家的,苏家屯,您还记得吗?”
苏茉不高兴,拿手不停捅我,示意我不要开这么无聊又轻挑的玩笑,自己讨人厌不要紧,但会连带有损她在班主任面前的形象,就不能不管了。
喂喂,你明明自己笑得都很开心好吗?
那边,宁安安楞了一阵,旋即拍桌大怒:“臭流氓,你又想干嘛!”
搞得我满头雾水,我就问个好,怎么就变成臭流氓了呢?这是碰上生理期了么,开口就火气冲天,建议裸奔降降火。
“你那个哥们,叫宋什么的,成天把我妹妹往外头带,整夜联系不到人,到底都干什么去了?!”
我大囧,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最近宋诗和宁静静确实打得火热。宋诗又不像老孙那么老实厚道,这小子花花肠子多得很,貌似早就怒拿一血了。
宁静静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见了我还“苏哥哥苏哥哥”叫的亲热,不幸落入情兽宋诗的魔掌,隔三差五就拉了去滚床单。
作为曾经的室友兼现在的死党,宋诗的所作所为让我感到很羞愧。
“小宁老师,有话咱好好说。首先,他俩约会,又没带我去是吧,跟我也没关系啊;再有,你看,你妹妹和宋诗是自由恋爱,谁也没强迫谁,两个成年人晚上做一些大家都开心的事,能怪宋诗一个人吗?”
“你你你——”小宁老师气得直哆嗦,却无力反驳。
“我我我,我找你有事。”我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然后切入正题。
听我话语里轻薄,苏茉戳得更起劲了。
“哎哟。”被指头戳得难受,我微微恼怒,一把捏住苏茉的手腕,丫头嗷呜扑上来就要跟我拼命。我正要讲正事呢,哪有空跟她闹。
是以,左手拿手机,我右手反手一锢,便单手把臭丫头反身锁在了怀里,任她怎么挣扎,就是不放手。
“怎么了?”听到我无心发出的呼痛声,小宁老师问。
“哦,没什么。”苏茉紧紧背贴在我身前,不屈地挣扎扭动着,我右手加了把力气,锢地更紧了些,丫头的发香扑鼻而来,我说:“刚才被猫挠了。”
“猫?”
“小母猫,喜欢挠人。不过不要紧,我已经制住她了。”我一本正经。
苏茉在我怀里气得嗷呜嗷呜直叫唤,奈何就是没我力气大,挣脱不开,在我怀里扭得花枝乱颤,颇具异域美感。
路过一对小情侣,大概高中生模样,女孩子偷偷小声责怪男孩子:“你看看人家,胆子多大的,搂搂抱抱的,你看看你,连手都不敢牵!”
男孩子无比窘迫,红着脸小声回道:“万一被熟人撞见就惨了,你也体谅一下嘛。”
女孩子哼唧哼唧,倒也没再说什么。
我低头,却看见丫头耳根子都红透了,在阳光下,像QQ的软糖,又像是血色玛瑙。对这一意外发现感觉很有意思,我侧着脑袋用肩膀夹住手机,然后伸出左手捏了捏苏茉肉肉的耳垂。
软软的,热热的。
“嗯~~”她柔柔嫩嫩一声鼻音娇哼,气吐如兰。贴着身子,我能明显能感到那一瞬间她的颤抖。
似乎是触发了什么很不得了的开关,意识到女孩子的耳朵是不能乱摸的,我黄毛把手收回来。
小宁老师更加困惑了:“猫是这么叫的?”
我解释说:“小母猫嘛,可能是发春了。小宁老师你不知道,我们老家,就苏家屯啊,一到晚上,屯子里许许多多找不到对象的母猫就这么叫,吸引异性,懂不懂?”
“你到底在乱扯什么啊?”
“嗷——”我一声惨叫。被气到爆炸的苏茉咬了一口,迫不得已,松开了手臂。
小宁老师呆萌呆萌,还问我:“这也是猫叫?”
“咳,我叫的,刚才被猫咬了。小宁老师你知道吧,其实叮人吸血的蚊子都是母的,猫也是这样,小母猫就喜欢咬我这样有魅力的优质单身男青年。”
“苏城,你不要脸!”苏茉终于气不过,通红着一张小脸,大声骂了起来。
小宁老师一怔,“苏茉?”
苏茉天不怕地不怕,但最怕这个技能树点歪在武力值上的笑面虎班主任了,虽然被我气得要死,但瞬间又因为宁安安而怂了。纤手捂着小嘴,一脸惊恐。
哪个学生会想在假期和自己的班主任有很多不明不白的交集啊。
“您听错了。刚才是猫叫。”
“不可能,我明明听到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小宁老师虽技能树很歪,但智商起码还在线。
“不信?那你听嘛。”我把手机放到苏茉耳边,她一脸不明所以,傻傻看着我。我伸出右手,像逗猫似的,食指勾勾苏茉精致的下巴,“来来,咱给小宁老师叫一个。”
苏茉瞪大了眼睛,那小表情,恨不得要咬死我方解心头之恨。
“叫啊,不然老师不信。”我大声说:“老师,您有点耐心,猫不大听话,一会儿她就叫了。”
苏茉攥紧了小粉拳,胸口剧烈起伏,双眼都能冒火来。
我点点头,向她投去十万分鼓励的眼神。
丫头呲着虎牙,用眼神告诉我“回家你就惨了”,然后深吸气,终于屈服,对着手机通话孔,脸红得像煮熟了一样,艰难开口,轻轻的一声: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