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芬和李兰被尤保贵从地窖里叫出来,尤保贵坐在客厅里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张少芬赶紧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尤保贵面前,一杯放在李兰面前,自己做饭去了。李兰看出丈夫又有什么心事:“保贵,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我在地窖里就听到那么吓人的惨叫,哭声一片。”
“莫提了,前不久来到我们村的一个外村媳妇,就是那个有两个娃又刚刚生了不久的女人,被日本鬼子活活给……算了不说这晦气事,她的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也被鬼子给弄死了,村里还有8个大姑娘小媳妇被鬼子抓走了!”尤保贵敲着烟灰,咕噜地喝了一大口茶。李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到:“真是造孽啊!”尤保贵卷起了眼袋,把烟斗放在祖宗牌位前。“跟你商量个事啊!把你的那副寿材先给那女人用了吧!以后我叫人用上好的楠木给你做一口。”李兰一听尤保贵要打她的寿材的事情,坚决不肯:“保贵啊!寿材寿材,有寿又有财。把棺材给那样的女人用,你这是要折我的寿吗?”
尤保贵不说什么,他明白乡村的潜规则,人到他们这个年龄,提前把“寿材”准备好,是希望自己填寿增财,并没有诅咒人死的意思。“你随我来!”尤保贵迈开了步子,李兰看到他一脸严肃也不好说什么,再说尤保贵还说要给她打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呢!
尤保贵带着李兰来到村落中的榕树下,此刻的天已经十分昏暗,乌鸦开始在远处的树林里叫着。李兰看到有两个孩子跪在那里泣不成声,旁边是尤保炎在烧着一点纸钱,火苗上窜下跳着,映衬着蜷缩在旁边的尤保炎媳妇的呆若无神的脸。
李兰走近一看,才发现树底下放着被褥裹着一具尸体,两只瘦弱的脚露在外面,小腿肚子上还有一点血迹。女尸的脸被蒙上了,但乱糟糟的长头发露在外面,让李兰知晓了这是一位女人。
尤保炎看到尤保贵和李兰来了,叫了一声“你们来了,天色有些晚了,还是早点让她入土为安吧!”尤保贵点点头,牵起正在哭泣的小女孩,指着李兰说:“莫哭了,以后我是你爹,她是你娘。”李兰看到这个小女孩十分可爱,有点像小时候的小翠。孩子非常天真,一下就扑到李兰的怀里哭起来,并叫起了“娘”。“唉哟,这孩子比小翠都乖,别哭了哦!等会回去给你做好吃的。”李兰摸着孩子的头说。小女孩停止了哭泣,两只眼睛侧过来望着还跪在地上的小男孩。
尤保炎把小男孩扶起来,拍了拍他膝盖上的尘土。“以后我来养你,你就叫我爹吧!”小男孩比小女孩稍大,董祥生在他的脑海里已经留下了印记。“你不是我爹,我要我自己的爹。”小男孩挣扎脱了尤保炎粗糙的手。尤保炎赶紧把尤保贵拉到一边问:“如何是好,这俩孩子有个爹,上次好像托人带了一笔钱回来,不过后来就没音讯了。”尤保贵说:“管它呢?你先领回去养着,等孩子习惯了,自然就认你做爹了。”尤保炎点点头。
两个孩子得到了安置,前去挖坑埋董祥生媳妇亲戚的村民也回来了。他们从尤保贵家抬来了寿材,给这个可怜的女人入殓。包裹她的被褥没有解开,已经被撕成碎布的衣物放进了寿材里,有人哀叹一句:“这么好的娘们可惜了!”
尤保贵召集乡绅讨论营救那8个人的决策,最后决定找新四军帮忙,可是没人愿意去寻找。
“鬼子上来了,准备战斗。”廖大有对着阵地大声呼喊。所有人都警觉起来,上了刺刀,准备与日军展开最后一次拼搏。鬼子在前沿阵地上向他们爬过来,廖大有团的士兵射出的子弹很难达到他们,日军越来越近,眼看子弹已经挡不住他们的脚步。廖大有再次大声一呼:“兄弟们,咱们和小鬼子拼了,上去杀了他们。”廖大有一跃而起,第一个冲出了阵地,手上端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向鬼子冲过去。其他士兵跳出战壕,紧握着带刺刀的枪;工兵连的士兵抄起了手中的铁锹,有的把平常爆破用的雷管和手榴弹绑在身上;伙夫已经解下了胸前的围布,拿起平常切菜磨得锃光的菜刀。
日军一看这架势,就是拼刺刀的节奏,纷纷站将起来。面对人数已经不占优势的中国军人,他们纷纷站起来退掉了枪膛里的子弹,军官丢下了左手的刀套,双手握着军刀,做好了武士决斗的准备。
廖大有可不管这些讲究武士道的日军的游戏规则,一梭子机枪下去,一群日军被击倒了。这时两方短兵相接,廖大有机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光了,他看到一个日军军官接连劈倒了好几个中国军人。一名国军连长勇敢地和日军军官拼杀起来,日军军官的刀很猛很快,左劈右刺,连长用刺刀使劲地架挡着,步子不由得往后退着。日军军官顺着枪杆的方向一个横削,连长的手被划伤,枪也落了地。日军军官接着刺中了国军的肚子,那名国军连长双手捏着血淋淋的军刀毫不松手。廖大有见状扔下正在挥打着的捷克式轻机枪,一个猛子冲过去,捡起了地上那名连长的枪,向日军军官的腰部刺去。日军军官似乎早有察觉,用力抽出了军刀,那名连长再也无力地栽倒在地上。
日军军官如法炮制,军刀向廖大有的腹部刺来,廖大有一个侧闪,迅即对着日军军官的空档就是一刺刀。廖大有的这一刀,让腹部肥厚的日军军官又流血又流油,但他的腰部也被日军军官划伤了一道口子,衣服也被割破了。眼看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廖大有忍着剧痛继续与其它日军拼着刺刀。有些工兵已经拉响了手榴弹雷管,与日军同归于尽。伙夫在硝烟弥漫的中国土地上,手执菜刀与日军搏斗着,但终被数倍于己的日军刺死。
眼看着日军都快突破前沿阵地了,一阵喊杀声再次响彻天地。尤银龙带着他的新三团冲了过来,这些大多数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面对自己的同胞被日军残杀,想到自己的家园被日军炸毁,均怒火中烧,豁出命来使出了浑身力气,用尽了才学到不久的刺杀技术。日军被突然增援的中国军人震慑住了,不要命的厮杀声同样让他们的耳膜难受。很多日军被多个中国军人包了饺子,为数不多的日军只得往后方跑去。
阵地守住了,廖大有脱下外套,裹在受伤的部位。露出了健壮的光身板,他却再也直不起腰来。经过这一次战斗,廖大有团所剩无几。廖大有慢慢走到战壕里,靠着一个土堆,点燃了一根烟,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团长,我搬救兵来晚了,你处罚我吧!”钱保佳低着头站在廖大有旁边说。廖大有望着同样满身血污的钱保佳,以及右手杵着的带血刺刀的枪。廖大有摸了摸裤子的左口袋,又摸了摸右口袋,掏出烟和火柴。“你去给我们团还活着的兄弟都点上,包括那些受重伤的,让我们死之前再******舒坦一回。”廖大有把烟和火柴递给钱保佳。钱保佳哭着接过来,看见尤银龙带领的人已经把伤员抬到战壕里了。
尤银龙走到廖大有面前说:“廖团长,你没大碍吧?要不你先回城治疗吧!”廖大有仍旧抽着烟,“放心吧!暂时还死不了。”尤银龙也坐在地上,脱下军帽,右手使劲地向后捋着头发。“你小子仗打得不错,如今又升为团长了,都跟我同级了。可是我这个团长要到头了哦!”廖大有弹了弹烟灰说到。尤银龙戴上帽子,没有丝毫的高兴:“咱们当兵只为报效党国。如今日军大举进犯,倘若党国不能很好地调整战略部署,一味坚守与忍退。我们身为中国军人,恐怕只能战死沙场了。”廖大有笑了,他说:“好啊!我是个大老粗。有你这个大学生,陪我一块守阵地,一起战死,这一辈子也是一件幸事啦!”尤银龙也笑了,他伸出手,和廖大有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