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霸,你欺压农民,鱼肉百姓。百亩良田你一人独占,收租牟利。让种植农民穷得连一件好衣服都没得穿,天气大旱,可怜的李大爷颗粒无收,还要向你交租子。李大爷家里一贫如洗,你强迫人家16岁的女儿给你做丫鬟,夜深人静,好好一个黄花姑娘就让你这个糟老头子给糟蹋了,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可知罪?”
“饶命啊!饶命啊!”
“你丧尽天良,坏事干尽,罪无可恕,天理难容,还不认罪?”
“我外甥在国军中当营长,管着五百多人,你们若杀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但是你们如果放了我,我会给你们五百大洋。放了我吧?”
“五百大洋是农民的血汗钱,我们已经全数收缴,并分发贫农。既然你如此顽固,还不赶快受死?”
这番激烈的对话就发生在尤家塆的戏台子上。两个穿着红军军装的战士押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老头”,“老头”的脸上用墨水画着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只不过低倾着头,加之光线黯淡,看不大清楚。站在“老头”对面的也是一位穿着红军灰色衣服的男子,他就是尤银虎,手里拿着一把手枪形状的木疙瘩。他们演出的正是由董政委和他们集体创作出的话剧《打倒恶霸地主赵三霸》。
一位全副武装的红军,走到台前,高喊:“打倒恶霸地主赵三霸!打倒恶霸地主赵三霸!打倒恶霸地主赵三霸!”
经他这么一喊,台下坐着的人议论纷纷,突然有人站起来举起拳头,“杀了赵三霸,杀了他!”于是很多人一起附和,“对!杀了他,枪毙他!”
坐在戏台子侧后方的一位战士,看到尤银虎双手握住了“枪”,听到尤银虎说“我代表共产党和劳苦大众,送你这条狗命下地狱!”那位战士随即用榔头用力把铁皮敲了一下。随着这模拟枪声的想起,地主赵三霸“啊”地一声惨叫,随后扑到地上。
看到这一幕,坐在台下的尤家塆村民和战士拍手较好,气氛十分热烈。可是坐在黄正德旁边的尤保贵并不因儿子的出色登台表演而欣慰,反而脸色十分难看——煞白煞白的。
黄正德侧过身来,笑呵呵地说:“尤老兄,没想到你的儿子不仅是个好书生,而且还是个好戏子哦!这个兵看来是我招对头了哦!”
“欸,哪里哪里,黄团长过讲了,犬子演得好,全仰仗董政委等长官栽培得好!以后打仗方长,还请黄团长多多关照呢?”尤保贵强颜欢笑地回应着,但眼神之中分明露出几分惊惧的神色。
“尤老兄尽管放心,银虎在我们团部做文书工作,暂时还不会派他去摸枪,因此相对上阵杀敌的人安全。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黄正德哪里明白,尤保贵并非担心他二儿子上战场的安危,而是在“打倒地主恶霸”的呼喊声中吓掉了魂,因为尤保贵曾经也收过租子,只不过没有干过欺男霸女的勾当罢了。尤保贵除了告诉黄正德,自己的长子还在省城读书,过多细节并未透露。黄正德也没有追问,但他绝对不会想到尤保贵的长子将会成为他一生中的天王星。
一营和二营采取迂回战术,却在赶至东南和东北方向的密林中迷路了,而行军地图根本找不到那么细致的进军路线。江清海也犯了难,想当初可是他自己拟定的作战计划,如果自己率领的部队不能按时抵达预定区域,那么如果红军突围,他难辞其咎。面对如此复杂的山区地形,这位和红军交手多年的堂堂国民革命军团长也陷入了沉思,部队处于停滞休整状态。
中华锦绣江山谁是主人翁?我们四万万同胞!
强虏入寇逞凶暴,快一致永久抵抗将仇报!
家可破,国须保!
身可杀,志不挠!
一心 一力 团结牢!
努力杀敌誓不饶!
努力杀敌誓不饶!
中华锦绣江山谁是主人翁?我们四万万同胞!
文化疆土被焚焦,须奋起大众合力将国保!
血正沸,气正豪!
仇不报,恨不消!
群策 群力 团结牢!
拼将头颅为国抛!
拼将头颅为国抛!
就在江清海两个营一筹莫展之际,不远处的山谷里隐隐传来了歌声,歌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强,看来唱歌者正向他们走近。歌曲优美而流畅,主调雄壮澎湃,节奏紧凑而有力,气势磅礴。
这首歌名叫《抗日歌》,是中国最早的一首以抗日救亡为题材的歌曲。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破了东本三省的神州山河,到处杀人放火,做了亡国奴的百姓苦不堪言。当时年仅27岁的音乐家黄自无比愤慨,欲唤起人民的抗敌爱国意志,遂作此曲,并填写了第一段的歌词。随着同年(也就是民国二十年)11月9日,国立音乐专科学校学生在上海的广播电台中首次播唱,并由胜利公司灌制成唱片,这首抗日爱国歌曲便传唱开来。
青年独唱的正是这首歌的第一段。从唱歌者豪迈的声音判断,肯定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山林里,有谁会唱歌呢?部队外围担任警戒任务的三营士兵不免听得有点入神,头微微地附和一上一下地打着节拍。
“走!跟我一起把他抓回来!”三营孙营长身先士卒,他带领几个哨兵,悄悄摸了过去。躲在草丛中,他们看到这是一位穿着黑色的学生装、相貌十分俊朗的白面书生,背着一个蓝色包裹,眼神很是坚毅,丝毫没有留下岁月蹉跎的痕迹,显然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营长,这该不会是****的探子吧?”一个握着枪作瞄准状的士兵对孙营长说到。“管他呢?先绑了再说,如果是当地人,正好给咱们带路。”孙营长话一说完就掏出了驳壳枪,一个箭步冲上去。
“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啊!”孙营长拿枪指着那个青年的额头。
青年一看这架势慌了,左右扫了一眼,准备撒开腿逃命,另外四个士兵,马上围住他,一把将他摁倒在地。四个士兵将他的手反绑在后面,但他还是拼命挣扎,于是就用力踢了他几脚,这才制止了他的反抗。
其中一个士兵还扯下青年的包裹,抖开一看,只有几件衣服,以及关于一二八事变报道的报纸和课本。士兵一点油水都没捞着,就把青年押到团长那里,说不定审问出有价值的情报还能领赏呢!
“你这个学生娃,唱的歌挺好听的嘛!叫什么名字啊?”江清海把手反握在背后。看到被三营孙营长抓回来一个学生,刚才还十分焦虑的心现在缓和了一些。
“团座,这小子刚才还挺横,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老实了。”孙营长瞪了一眼这个身上沾了一些泥土,还有一个脚印的青年。
“抗敌歌!”这个青年头偏着回答道。
“我不是问你歌叫什么名字,而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不过也可以,让我知道了这首歌的名字,就免得我问了。”江清海饶有耐心地盘问着。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这个青年脸一正,就看到江清海朝着他微笑。青年马上又说,“除非你把我松开!”
“嘿!你小子还敢跟我讨价还价。不过看你也不像****的探子,把你松开,量你也不能怎么样!”江清海右手一挥,示意站在旁边的卫士给他松绑。
警卫连连长马上走过来对江清海小声说:“团长,这恐怕……”
江清海把手向后一挥,警卫连连长马上退后一步,并紧紧地盯着这个青年,生怕这个青年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毕竟要为团长的安危负责。
卫士给青年解开了绳子。
青年揉了揉手腕,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看到一张行军桌上放着一个军用水壶,还有三个洋瓷缸。“我能喝口水吗?”青年淹了一口唾沫后,走到行军桌前,拿起水壶就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好小子,还一点都不见外啊!”江清海笑着说到。而站在一侧的孙营长和警卫连长则面面相觑。
“这水肯定是从我家乡劈山河流出来的水,我喝自家的水,有必要见外吗?”青年话说完,又抿了一下嘴唇。
“你是当地人?”孙营长马上追问到。青年则侧转身,没有回答。
江清海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毕竟经这一番盘问,他还没有达到他的目的,而时间则一秒一分地过去。作为久经沙场的军队指挥官,他深深明白战机稍纵即逝,而他们还在这个不知名的山林中止步不前。
青年看到了江清海凝重的表情,转而对江清海说:“你是国军团长吧?你们是不是要打红军啊?”
“你都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凭啥要回答你的问题呢?”江清海决定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他也没有回答青年的问题。
“行!我把你们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于是,青年就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们。原来这位青年人就是尤家塆一号人物尤保贵的长子尤银龙,时年22岁。他曾在省城读书,此次回乡准备召集村民跟着他一起去参军。他满腔的报国之志就像所背的包裹一样鼓鼓囊囊,没想到还没回家,就“秀才遇到兵”。更没想到的是,此次的遭遇也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尤银龙与江清海一见如故,尽管一位是国军团长,一位是青年学生,但他们彼此的那股横劲十分投缘。于是,江清海破格让他在团部担任参谋,尤银虎投笔从戎的心愿在还没回家就得以实现。
在尤银虎的带领下,江清海团很快找到了去尤家塆的路。尤银虎不愿意家乡遭遇战火,对于****进驻村落,他十分担心家人的安危。江清海和他说,他们会力争围而不打,迫使****投降;倘若真要开战,也只是在村落外围,并不会殃及无辜。
危机之中似乎出现一丝转机,但如今休整完毕的黄正德团可不会投降,七百多位弟兄死于国民党军之手,这样的血海深仇怎能不报?只是他们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能力来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