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尤家塆乡亲的一点薄礼,还望黄团长、董政委笑纳,希望你们为众弟兄考虑,就不要客气了!”尤保贵指着二十麻袋大米以及一些咸鱼干菜,笑嘻嘻地向黄团长、董政委献礼。
经过与董政委的深入交谈,尤保贵终于弄明白了这支部队的来龙去脉,深知这些士兵都是一些贫困的工农子弟,他深深怜惜这些跋山涉水从外省来的同胞。要知道尤保贵的祖辈可也是这样从异乡漂泊而来,因此他内心深处对他们有一种认同感和一种天生的怜悯。当听到董祥生讲述他们打土豪分田地的丰功伟绩时,尤保贵和妻子李梅不免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要知道他们的家境不算贫穷,万一被当做地主进行对待,可真是“性命攸关”啊!因此他们为早就卖了田产,支持二子外出求学的明智之举而深感庆幸。为了保险起见,尤保贵还是和其他乡绅,凑齐了二十袋大米和一些咸鱼干菜,来作为见面礼亲自送到黄正德在另一个宽敞院子里设立的临时团部。
“目前部队正缺少这些吃的,我们又不是吃白食的乞丐,小华,去把后勤部长叫来,给他们核算一下钱!”黄正德看着那些咸鱼,清了清嗓子对站在一旁的警卫员兼勤务兵说到。小华眨了眨眼皮子,有点要打哈欠的节奏。昨晚又是帮团长整理被褥,又是要准备洗脚水,还要背着枪,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所以他一夜没有睡好,还没缓过神来。
肖安马上走近黄正德的耳旁,并摆了一下手示意小华不要说话。“后勤部长牺牲了,所携带的银元也落入了敌人手里,咱们早就没钱了!”说完话,肖安就对董祥生使了一个眼色,希望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救场。
董祥生扶了一下眼镜架,可能也为昨天的口出豪言感到难堪:“这个嘛!我们还要向上级报告,从而确定具体钱数,所以东西我们暂且收下,等总部回电了,我们将登门拜访给与答谢。”听完董祥生的解释,黄正德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怀表——这是他最值钱的家当,也是他最珍贵的纪念礼物。“先把我的表抵押在你们这里,等总部回电,我们给钱如何?”黄正德嗖地一下就把表伸到尤保贵胸前,吓得尤保贵微微地打了一个冷颤。
“黄团长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们相信红军是正义之师,这些粮食也是一点慰问品,何谈抵押之说啊!”尤保贵双手向前做着推辞之状。“是呀!况且尤家塆还仰仗贵军提供武力保护,各位长官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家,莫要见外哦!”另一位乡绅也补充说到,其它乡绅也连连点头说是。
“既然各位老乡如此抬爱,老黄你就收起你媳妇送给你的结婚纪念品吧!我就不和你们见外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征兵事宜,我和黄团长准备在贵地招收兵员,还望各位老乡多做宣传。”董祥生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最重要的事情,并且还转移了话题。肖安朝黄正德使了个眼色,黄正德马上把怀表装进上衣口袋,并扣上扣子,参与到征兵事情的讨论中来。
“膝下次子曾到省城读过书,识得一些文墨,但是中途辍学回乡疗养身体,于今痊愈,却不愿继续读书,想做出一些功绩,不知贵军能否收留?”尤保贵再一次显示出他地方领导人的本色,任何事情总是一马当先。
“好!这第一个兵我要了!”黄正德快人快语,丝毫不管这兵身心素质如何,就答应下来。尤保贵笑呵呵地替二子答谢,而其他人则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征兵相关政策,有些人则以各种理由推脱说自己的儿子不能当兵。
李兰趴在客厅的八仙桌上抽泣着,埋怨尤保贵这个没良心的丈夫,竟把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推,在他看来,当兵吃粮都是一些不要命的主儿,是穷得没裤子穿了才去卖命,他怎么忍心自己年仅18岁的小儿子上战场,更令她始料不及的竟然是孩子的父亲,也就是她的老公推荐儿子去当兵。
“妇人之仁,妇人之见,虎子成天窝在家里不憋出病来才怪,不让他去锻炼锻炼怎么成大器啊?”尤保贵在客厅里背对着手,来回踱着步子,对李兰也是不停地指责。
“咱们把虎子养这么大容易嘛!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呀!以前你把两个孩子都送到省城读书,是为了孩子好也就罢了,让我跟我的心头肉一年到头见不到一面,还害得虎子在外得了病,幸亏回来治疗得及时,你现在又要把他往战场上送,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哦!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李兰一口气没说话,贴身丫头小翠,递过来手绢,他一把拿过来擦着眼泪。
“爹!娘!你们别吵了,是我自己愿意去的,我现在都长大了,能为自己做主了。国家乱成这个样子,国民政府腐败无能,读出书来有什么用,我愿意去当红军!”正从内厅走出一个个子不是很高,比较瘦弱,但有一张宽阔脸庞的十八岁青年。他的语音带着几分沉着与稳重,如果不见其人,绝对想不到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小伙子。他就是尤保贵第二个儿子,也是最小的儿子尤银虎。这位在省城读书时就不是很安分的学生,经常阅读鲁迅先生的作品,对于黑暗吃人的社会深恶痛绝,因此产生厌学情绪,加之得了突发疾病,因此回乡疗养,但他那颗澎湃的心在这深深的宅院和大山里是呆不住的。
“虎子,你真要撇下娘去参军吗?打仗的炮火不长眼,你还没娶媳妇呢!要不娘给你说个媳妇?”李兰扑到尤银虎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她的眼神游离着,又看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小翠,“要不把小翠许配给你,这孩子不错,又机灵又乖巧!”
“娘啊!你胡说什么呢?我暂时不想成亲,你别把小翠吓着!”当尤银虎的视线与小翠的眼神对视时,她却有些娇羞地躲开了,并马上低倾着头,细细的脸蛋上明显出现了一块红晕!
正当尤保贵一家闹得不可开交时,村落里热热闹闹的招兵活动开始了。政治委员董祥生的宣传功夫可不是吹的,他吩咐有文化的文书提着墨水和毛刷,在宽阔的墙面上刷上了标语。主要有以下这些:
当红军可以升官发财!
当红军,打胜仗,不吃亏,还有赏。
红军官兵平等,工人农民拥戴。
尽管尤家塆的大多数平民并不识字,然而当这些文书在墙面上刷出米筛大小的字时,一些青年总要问问这写的是啥,然后那几个文书还不厌其烦地为他们讲解那些字,并给他们讲解意思以及红军的政策,一些青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更使青年农民激动的是,一些老兵当着这些从来没摸过枪的青年面前擦枪,并向他们讲述大山外面的精彩世界。大山外面世界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早就从尤银虎的讲述知晓了一些。他们也渴望到外地去闯闯,这样也比一辈子自耕自足,整天扛着锄头修地球强,他们很多人不愿在这样的穷山沟里碌碌无为终老一生。
尤银虎第一个在征兵点报了名,当很多人看到有吃有穿的尤保贵家的儿子都报了名时,存在农民内心深处的那种嫉妒心理起了作用:他尤保贵的儿子都去当兵,这种好事可不能让他家独享,我们也要跟着一起沾光!如是接近一百人报了名,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他们的命运也就从此改写。
这些没接受过正式教育的平民子弟,哪里猜得透尤保贵的心思,不然尤保贵就不会五十岁就成了他们的领导人和发言人了!尤保贵的小算盘打得并不赖,他让二子尤银虎参加红军是有多方面考虑的,一则身处乱世寻个军队作为靠山,共产党和山匪路霸就不会把他怎么样,二则不能让银虎在家坐吃山空啊,况且他就那么有限的家底,将来等长子尤银龙回来了,肯定是长子优先继承他的家业,总不能让两个儿子争夺家产闹得头破血流,让村人看他的笑话吧!
尤家塆的红火热闹引起了国民党暗线的注意,有红军在尤家塆驻扎的战线情报很快就送到了国民党军某部团长江清海的办公桌上。这支与红军交手多年的江清海团,素来与其他派系部队一样,他还不想与共产党拼个你死我活,要不然江清海的这点老底拼光了,他还怎么当团长啊!再说他所属的部队并非蒋委员长嫡系,武器装备也远不及中央军精良,他何必去和武器装备也很差的中国人拼命呢?江清海只想和红军慢慢较量,以获得更多建功立业的机会。
军令如山倒,上级命令江清海团迅速进军至尤家塆外围,将驻扎在那里的黄正德团全部围歼。一场灾难就要来临了,对于尤家塆这个还没遭受炮火洗礼的山村,这次难逃一劫。可是处于欢乐招兵气氛中的尤家塆军民,还没意识到他们的天空已经是乌云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