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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八小时的邂逅(2)

“你很有眼力。这家Antico Caffè Greco在1760年就有了,Antico在意大利语中是‘古老’的意思,大家也把这里叫做老希腊咖啡馆。意大利的咖啡馆大概分为两类:一般的早午餐店和咖啡老店。而这家就是百年老店里最有名的一家。像是歌德、拜伦和华格纳都来过这里喝咖啡。所以,要是没来这里真的会遗憾啊。”

“哈哈,这也是你Google出来的结果吗?”

他抓了抓头,略带羞涩地说:“理科生的悲哀。哦,对了,你知道吗?我还查到他们来都点咖啡加奶油。”卡布奇诺小姐看着一板一眼的聂先生笑了。

他跟服务员用流利的英语示意要两个人的座位,点了份提拉米苏和意大利特色甜点Cannoli(奶油甜馅煎饼卷,意大利西西里的特色甜点)。这里的菜单封面勾勒出旧时咖啡馆的景象,头戴贵妇帽的女士侧身与邻桌女士交谈。而眼前甜点柜里满满的烘焙糕点让她垂涎欲滴。

卡布奇诺小姐细细观察着这家咖啡馆,室内的沙发是典雅的红绒布,大理石咖啡桌和满墙的艺术品让这里充满复古情调。很多人选择站在吧台前喝咖啡,价格比坐着喝要便宜很多。她可以想象曾经这里挤满了艺术家。作家们坐在这里高谈阔论,或许一个经过的流浪汉或是富家小姐就成为了书里的某个角色。画家们待在这里的时间可能更久,他们经常选择一些奇怪的主题,比如十字路口或是窗台的菱格。这里一定稍显吵闹。

在很多城市,咖啡馆足够提供宁静和独处的空间,而在欧洲,咖啡馆更充当着社交场所的角色,从第一个老希腊店主开始经营的二百五十多年里,这里带着点文人的傲气和生命感,可是卡布奇诺小姐无法拒绝罗马的咖啡馆,因为满屋子的espresso(一是浓缩咖啡)的浓香是让她爱上意大利的理由。

没多久,身穿燕尾服的服务生端来放在圆形低脚酒杯一样的容器里的提拉米苏还有咖啡。咖啡的小碟子旁还放了块巧克力。聂先生则要了奶油,挤成花状的奶油被小心盛放在铁质的小容器里。

他说:“我要向文学大师们看齐,指不定这杯咖啡能唤醒我体内文学的天赋和激情。”

十秒钟后,卡布奇诺小姐接话:“不,这只能证明了你搞喜剧的能力。”

她小心的用勺子舀起提拉米苏,浓郁的奶油和咖啡粉的香气快让她融化。在意大利的日程安排除了每天三杯咖啡之外,就是不能没有的提拉米苏。她突然听到嘈杂的声音,原来是大批游客闯进来,一批批占满了吧台前的角落。就是这样,罗马有名的咖啡馆似乎都被全世界的游客们占领,肆无忌惮地昭示着这个城市的特色。

她小抿了一口杯内的caffe macchiato(玛其雅朵咖啡),她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意大利的平均水准。大概这里价格稍贵还人满为患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这里离西班牙广场太近,然后还附赠了那么多文学大师的八卦和想象拼凑而成的故事。

待在罗马两天就去瑞士的她觉得,重新返回罗马她依旧认为这是座让人带点失望而归的城市。没有电影和幻想里的浪漫邂逅,倒是经常听说游客被抢,人们容易走进价格昂贵还难吃的餐厅,破破烂烂的房屋和阳台晾晒的衣服从未出现在她想象中的罗马,而没读过圣经也忘掉世界史的她更是对罗马背后的故事懒得理清。就像这间咖啡馆,身负百年的历史和每天成千游客的朝圣,却像是掉进“旅游城市”的怪圈,挤满了络绎不绝而抢着拍照的男女,丧失了一些真切和亲近,远没有Google和各种游记描述的那般美妙。

似乎有些事情,存在在你想象里的才是最好的。

而她希望,眼前捏着芝士香橙夹心的Cannoli的聂先生是个例外。顺便一说,这里的甜点,无论是提拉米苏还是Cannoli,都比咖啡更得她的心。

结束罗马一日游的第二天,聂先生送她去机场。他转身去后备箱拿行李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一张纸而被卡布奇诺小姐捡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罗马的景点和笔记,删删减减还用红笔在Antico Caffè Greco做了小标记。她想起自己在飞机上提起最大的兴趣就是到处找好咖啡喝。她想聂先生一定为一日游的安排下了不少功夫。十五摄氏度的罗马却让热气和感动泛红了眼睛。

回到北京,卡布奇诺小姐换了工作,开始又一轮磨练,而聂先生不久回到美国,每天实验室里做数据。S小姐问她是否来了场妙不可言的艳遇,她笑了却没有说话。时差和忙碌让他们很难有时间聊天,直到两个多月后的某天,她发过去了自己拼好的一个巴黎圣母院纸模型,出乎意料地遇到聂先生熬夜,聊了三个小时。

“嘿,导游先生,你想过回国发展吗?”卡布奇诺小姐一直觉得这个称呼能让她想起坐在西班牙广场的那个早上,从茫茫人海里一眼找到的他。

“我家里有考虑,但我想做到、想要的还在这里。我妈总说我从高中就开始到处跑,真是练就了嘴皮子和潇洒的心态。”

于是她发现,有些东西也许不是如她想的那般。

一些她所遵守的东西也许在他看来太过僵硬,一些他崇尚的自由对她而言太过莽撞。

巨蟹和天秤。

星座书里最不该在一起的一对,势必要一方狠狠付出与妥协,才能稳固。

也许,这些她认为的共同点完全触不及聂先生的那个点,只变成她单方面的热情与企望。

她想起了半个月前,她突发奇想地说想看下他的实验室,那个对文科生来说跟魔术师一样有神秘感。他突然打开视频邀请。那一刻她紧张的无所适从,心砰砰乱跳。

八小时。关键是这样一个不长不短的时光,容易让人心血来潮而模糊不清。正是这样暧昧的不了解才觉得有了新鲜和刺激。

卡布奇诺小姐突然害怕了。害怕再走下去,了解的更加清楚,越会被现实所伤,而后发现那个人所有的优点都停留在第一面,剩下的全是不和。

她害怕自己和聂先生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场罗马假期,隐喻了她想否认掉的事实:

也许那些你以为的冲动和恋情都是想象。

“你记得我们去过罗马的那家咖啡馆吗?”

“你说那家老希腊咖啡馆?当然记得!那天吃了太多奶油,后来一周我都没吃过任何甜食!”

“谢谢你给我在罗马好的一天,至少比单单做个普通游客强点。还有,谢谢你秘密地提前做了密密麻麻的行程清单。”大概会就这样结束这段算不上是爱情的爱情,她想。

结束了七年恋情的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比坚强,可以跟任何东西不流泪地道别。

沉默了三分钟。

语音聊天的那头,聂先生说:“其实那天我迟到,是去想买给你一双特别漂亮的高跟鞋,因为你说你太高,所以羡慕很多女生穿高跟鞋的样子。可是我又听说不能送女生鞋,这样她会跑掉。后来在机场我还是没勇气给你,结果你还是走掉了。哎,我们隔得太远,待的太短……”

卡布奇诺小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挂掉电话的,只是心开始抽痛。她突然想起了飞机停留在赫尔辛基落地的瞬间,自己穿着红格子衬衣和短裤,戴着聂先生的围巾穿过人流瑟瑟发抖的走向转机通道,不经意的回头看到他前行的背影。

就这样,她去往罗马,他走向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