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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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不适应

当日傍晚,一连两封回信送抵赵期昌手。

一封是朱应奎的,赵期昌提议反对收复河套战事,朱应奎没有正面答复,只是送来厚厚的一封信,举了很多京中上下俱知的朝中大佬旧事给赵期昌看,让赵期昌明白夏言这个人有多强势。为了增强说服力,朱应奎以严嵩为衬托参照物,明明白白告诉赵期昌,现在的夏言惹不得,谁都不敢惹。

而赵期昌第二封信又告诉朱应奎鞑虏密探一事,反倒让朱应奎怀疑赵期昌的用意,但也支持赵期昌行动。让他按期动手,下月初三日等他回来再聊。还警告赵期昌,必须拿到可靠的证据,否则别怪他大公无私革掉赵期昌守备官职。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应奎信中关于夏言的描述,这类信息对赵期昌而言才是最宝贵的。随着他叙升正三品,可以得到省一级未经阉割的邸报后,他的眼界也顺利提到了国事一级,终于享受到了信息海洋拥抱的乐趣,有了看新闻的乐趣,不再是一个瞎子。

而是一个时政变更的旁观者,以及下注者。而不是从前那样抬头两眼黑漆漆,只能低头看着脚下一亩三分地。这种回到信息时代的享受,让他终于算是渐渐融到了这个时代。但种种不适应,也显露出来,比如急进。

严嵩论资历比夏言要高,今年六十七岁,二十五岁中弘治十八年进士,成为翰林院庶吉士,可谓是前程大好。不过后来因为一场大病,严嵩休假十年出头,也避开了威名正盛的刘瑾势头。刘瑾与其党羽被灭后,严嵩北上顺天,正式复官。在此后的十多年内,严嵩先后在北京与南京的翰林院任职。

这个堪称三朝元老的人,从当初前程远大人人巴结的翰林院编修,因为一场大病造成的离职、躲避风头等等原因,硬是耽搁二十多年,一直待在翰林院清养。年青的翰林是个宝,年老的翰林是根草。丢失最大的年纪优势后,严嵩这个人似乎已经被朝野淡忘,成为众多默默无名的老翰林之一,或许将成为定局。

夏言比严嵩这个江西老乡小两岁,三十五岁中正德十二年进士,担任行人司行人,相当于内阁秘书,其后一步飞跃成为六科中兵科给事中,可谓是手握兵部命根子。有纠察兵部的大权,他若反对兵部的部文就别想顺利发表。

六科给事中,虽然品级很低可脾气上来后,论职权能掐住尚书的脖子,就连内阁成员都能弹劾,可谓是杀伤力十足。

在嘉靖初期那场大礼议风暴中,夏言站队正确,在严嵩还在坐冷板凳的时候,这位在短短十年时间内,由从七品兵科给事中升到了正四品少詹事掌翰林院事,成了严嵩的顶头上司。

又因为夏言眉目清朗,胡须也长得好看,口齿宏亮,不说家乡话一口地道的京师官话。每次到经筵讲论,常常被嘉靖瞩目,还赐予夏言“学博才优”银章,做为私人密奏的印记。

其后又在嘉靖十五年正式入阁,成为内阁大佬,首辅李时因为夏言的强势、才能、以及皇帝的欣赏,基本上政令都出自夏言之手。

不久后,严嵩那一届也就是弘治十八年的状元,苏州昆山人顾鼎臣入阁,仗着自己资历深想要压过夏言,依旧被收拾的没脾气。随后在嘉靖十八年,夏言正式接替首辅李时留下的大位,进位首辅。随后因为意外火灾,代表文官与勋戚领袖郭勋掰腕子。

也在嘉靖十八年,夏言因进献祭祀皇天上帝的诏书,得以晋阶为少师、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明代大臣没有晋升上柱国的,这名号是夏言自己想出来的。可想而知,夏言有多么受宠。

于是,坐了快十年冷板凳的严嵩终于下定决心,决定抛弃翰林的清正名誉,在二十年前以老乡名义交结夏言,也开始踏上高速公路,但比之夏言还多有不如。

嘉靖四年,升国子监祭酒;六年后升南京礼部尚书,两年后改南京吏部尚书。又过四年在嘉靖十五年,严嵩赴京朝觐考察,因为写青词的本事比夏言还好,人长得又极为端正,说话时声音洪朗、正气凛然,怎么看本事、形象都比夏言不差。于是转任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

又是两年后,有人上疏请献皇帝庙号称宗,以入太庙。朝中大臣,包括严嵩在内,欲加阻止。嘉靖大怒,著《明堂或问》,严厉质问群臣。担任礼部尚书的严嵩察觉到皇帝要动真格的,尽改前说,并且表示“条划礼仪甚备”。嘉靖生父献皇帝入庙称宗之争,是大礼议这场持续极长的政治风暴的尾声。

期间发生了一件让朱应奎着重讲述的事情,那就是严嵩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引发夏言不满,就设宴赔罪,夏言答应了又不来,便亲自拿着拜帖去找夏言,夏言又不让他入门,便在夏言门外跪着,用他洪亮的声音诵读,这才把夏言请到家中……

看到这里,赵期昌倒吸一口气,面对这样的对手,他只觉得脊梁骨发凉。

随后嘉靖二十一年,嘉靖突发奇想,制作五顶不伦不类的道冠,叫“香叶束发巾”,也就是类似于花冠一类的东西,要求大臣佩戴。夏言拒绝接受这类荒唐游戏之物,而严嵩不仅欢天喜地戴着,还笼上薄纱,以示珍惜。

严嵩是夏言推荐爬上来的,夏言感觉自己这个老乡太没骨气,准备将严嵩清除出自己的队伍,让御史弹劾严嵩。然后严嵩又哭哭啼啼找嘉靖,与夏言的矛盾正式爆发,于是夏言滚蛋了。

而两年前,皇帝又突然重新启用夏言为内阁首辅。虽然同为阁僚,官位平等,但首辅权重,又有上回的过节,夏言处处压着严嵩。

严嵩虽与夏言同僚,吃饭不敢分席而坐,严嵩经常请客,夏言从来不至,有一回答应光临,拖到天黑才来,入席只喝三勺汤,一句话不说,立即扬长而去。

后来夏言掌握严嵩之子严世蕃受贿的证据,准备奏劾治罪,严嵩赶紧带儿子去请罪,买通夏言的家人,直闯内室,父子俩跪在夏言面前求饶。夏言搞不过这么无耻的人,只好放水作罢。

这件事情朱应奎也知道,知道的人起初不多,可不齿严嵩的人也很多,就流传出来。

看到这里,赵期昌算是明白了夏言与严嵩之间的矛盾来由。夏言太强势了,因为自己帐篷一场意外火灾烧了郭勋的帐篷,便开始与郭勋战斗到底,现在又与自己提拔起来的严嵩战斗。而严嵩的表现,看起来则是能退一步退一步,很是软弱跟受哥哥欺负的小妹妹一样。

显而易见,长相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

不计算各种偶然,嘉靖、夏言、严嵩三个人站在最高处,倒下去的那个人,只能是强势的夏言。

赵期昌越发认定,夏言一系败了,不是他多聪明,而是站在历史的高度上,总揽全局的一种判断,朱应奎发过来的信息,只是坚定了赵期昌的看法,让赵期昌越发认定收复河套一事,将会是夏言一系的催命符。

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刚明刚明,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他还有很多地方不了解。根本不知道,此时逆着舆论反驳,只会在第一波的交锋中被夏言……不用夏言出手,山东现在的巡抚是光禄寺正卿下放的彭黯,彭黯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现在将他拍死,舆论上根本不会同情他!是真的拍死,而朝野上下指挥拍手叫好!

因为收复河套,是朝野各处、很多人的毕生夙愿!这不仅仅是瓦解俺答势力解决眼前问题的事情,而是为前人的遗憾而弥补,给后人消除可能的祸端。这是关系过去、现在、未来的大事情,谁反对,就是与整个朝野人心做对!

而这一点,赵期昌看到了,只是不以为意。他很多事情没有考虑清楚,只知道收复河套战事没有启动,也判定夏言一系会完蛋,这是震动朝野的一次大风暴的前兆,他很想先知先明狠狠捞一票。

现在的他,因为得到省一级邸报、进入信息次高层,仿佛置身前世,有一种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的感觉。这是一种身份突然骤变引发的错误感觉,他找到了原来的那种感觉,那种键盘斗士,挥斥方遒、世人皆愚的痛快劲。

很遗憾,他在这种错觉中暂时迷失了,还没有适应身份的变化。说白了,他的眼界高了可以看的更远,可心思跟不上。仿佛一个幼儿园的思维在驱动一个拳击手的身躯去打架,各种不匹配的地方太多了。

他还需要学习,从经验、思想上一步步蜕变。

这些赵期昌都是忽略了的,此时来回翻着朱应奎的信,脑海中酝酿着如何说服朱应奎冒险,拼搏一把大的,捞取最大的政治资本。

胜利者是严嵩,当二十年的严党成员,似乎也是赚的!

这就是赵期昌的想法,他开始急功近利,想着狠狠捞一票,产生了赌博的心思,还是知道底牌的一次赌注,他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的确是正确的,可事情永远都是人做出来的,与人博弈不是知道底牌就能赢的。

一直熬到一更时,赵期昌已经翻烂了朱应奎的信,随后投入火盆销毁证据。

狠狠吐了一口气,拿起张茂的信。名义上张茂这个操守官是他这个守备官的下属,实际上谁管谁就是一句笑话,卫里的事情都是需要商议的,就连家中事务也不是他拍拍脑袋就能做的,都是要通过商议再施行。

张茂的意思很简单,会配合赵期昌,出兵封锁卫里东边各路口。借口也都想好了,查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