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天空中一阵“咕咕”声传来,颜倾玄伸手一招,将鸽子腿上的信桶取下,展开信笺。
半响后,他抬头道:“北燕已经耐不住了,开始了一次试探性的攻击。”
众人再次出发。
后面的暗杀并没有停止,一波接着一波。
当第四波第五波第六波源源不断层出不穷却又可笑至极的刺杀手段出现时,就连颜倾玄都不由得想要仰天长叹,这东方鲁究竟是有多愚鲁蠢笨!
那一次失败,卷土重来,二次失败,继续重来,三次失败,依旧重来的精神,实在是让他们佩服了一把。
锲而不舍,永不言弃!
这想要杀东方逸的心,究竟是有多执着啊!
一路无惊亦无险,这些刺杀也不过给几人当做行路中的调剂罢了。
直到七日后,一路翻过平原低丘,东楚的边关已经遥遥在望。
东方逸指着远方一片巍峨的山脉群说道:“翻过东麓山脉,就到了。”
东麓山脉峰峦叠嶂,连绵起伏,蜿蜒至百里而不绝,山脚下楚堰江水势湍急,滔滔滚滚,横揽楚国西南,好似一道铜墙铁壁,而东楚的军营正在东麓山脉的山脚低矮处。
望山跑死马,想来翻过这里,也要个三五日的时间。
众人向着东麓山脉疾驰。
白浅不解的瞥了眼自前两日起,就一直皱着眉峰,纠结不已的百里,他的眸子依旧呆滞,可就是给白浅一个感觉,他有心事。
好吧,百里竟然也会有心事
终于,百里缓缓的移动脖子,一寸一寸的转过头,呆呆道:“师傅,有话,给你。”
白浅眉梢一挑,自动翻译过来,是他的师傅云山颠道人有话,要百里带给她,或者并不是带给她,自从她在渠城重遇百里起,他就没再见过他师父,想来要带给的是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上官白浅。
白浅点了点头,既然她接收了这个身体,自然而然的也要接收这个身体所带来的一切,她问道:“什么话?”
百里再次皱起了眉,眼神迷茫:“忘了。”
白浅差点一跟头从马上栽下去,翻了个白眼,莞尔失笑,他师父也是个奇葩,竟能让他带话。
策马疾行,秋风呼啸,吹起白浅的发丝,抽打在脸上极疼,她将头发拢了拢,再问:“那之前为何没说?”
“忘了。”百里依旧答,说完就把头转了回去,茫然的望着前方,思索。
白浅也没再追问,他师父将他养大,必然是了解他这奇异的脑回路的,既然是让百里给带的话,想来也没什么重要的。
一侧的颜倾玄虽然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却也没放在心上,殊不知他此时的忽视,让之后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就要以头抢地,咬碎了一口钢牙。
此时的颜倾玄却是完全不知道的,他目视着前方并未转头,沉声问东方逸:“本王一直好奇,年仅九岁的十一皇子倒说的过去,其他的皇子中你为何单单放过了东方鲁?”
东方逸笑了笑,实话答道:“为了保命。”
颜倾玄眉峰一皱,这保命自然不是指的东方鲁,那么就剩下
楚皇东方召!
想来也是,凡身处高位的人,从来都是疑心重重的,不是每个国家都像大秦这般,三个兄弟手足情深
东方召如今不过才四十多岁,往少了说起码还能再活十年,而东方逸已经二十了,等到他退位之时,他这个心思缜密城府深沉的儿子也人到中年,究竟等不等得了?
答案自然是否定。
东方逸留下一个大皇子,做出一副两边势均力敌的表象,让已经心生忌惮的东方召,还存着两个儿子互相削弱的期待。
到了那时,他退位之际再册立如今刚满九岁的十一皇子,正是皆大欢喜。
三年前的东方逸为了保命,留下东方鲁,可如今他羽翼已丰,却还留着东方鲁
颜倾玄没有再问,东方逸却已经在心里苦笑答道,他只是,不想弑父。
突然,颜倾玄勒紧了马缰,一双鹰目中含着冲天的煞气,东方鲁能得到他单独前往赤疆的消息,东方召又岂会不知?
三年前的东方召已经忌惮,三年后的如今,东方逸的存在更会让他如鲠在喉!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独行的路途上,将他不知不觉的毙命在此。
东方逸知道他已经想到了关键所在,淡淡的点了点头,湛湛嗓音答:“也许。”
他狭长的眸子望向东南的方向,仿似跃过了千山万水,看到了东楚的帝都汴荣,其内由着一片空濛渐渐染上了几分凉薄的冷意。
父皇,莫要逼我
山中草木栖息,山石肃远,气候比起山下更是深寒。
尤其是此时,夜风呼呼的刮着,回荡在山洞内的回声,仿若鬼枭夜啼。
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处在上山途中的山腰,山洞里燃着篝火,火光颤颤巍巍,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每个人的脸颊都被火光映照的通红一片。
白浅披着一件白色大裘,纯白的狐狸毛极为保暖,将她裹在其中显得娇小而纤弱,偎在颜倾玄的肩头,红唇微微上翘。这人明明说的是轻装上路,却还记得给她带了件大裘。
颜倾玄依旧还一身墨色的锦袍,他内力深厚便是到了冬天也不必穿的太多。
他自一旁的堆里捡了几根干枯的树枝,随手丢进篝火里,火苗顿时燃烧的更旺了些,升起股烟气。回头抓过白浅的手,放在手里揉搓着,声音如海滩细沙,温和问:“还冷不冷?”
白浅摇了摇头,笑着说:“不冷。”
擎风递来两串烤好的馒头片,路途中带的就是馒头干肉等等易存易放的干粮,到了这会儿只剩下了馒头,这等天气里冻得邦邦硬,甚至表面都凝了细细的冰碴子,绝对能当凶器使,牙口不好的指不定都能把牙给崩掉了!
正好点起了篝火,白浅提议用剑将馒头片了,串在树枝上翻烤,烤的焦黄焦黄的,酥酥脆脆,亦是另一种风味。
自然这片馒头的剑是飞鹰的,众人里面就他最好欺负,硬是捧着战场杀敌的长剑干起了这等厨房里的细致活,心疼的直哆嗦。
白浅接过来嗅了嗅,果然香气宜人。
她自己吃了片,又塞了片进颜倾玄的嘴里,凤眸清亮。
东方逸尝了口,挑了挑眸子,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这应该不是西卫的吃法。”
颜倾玄撇了撇嘴,最是瞧不起他这满脑子的曲里八拐,有的吃就吃,非要弯弯绕绕的套到白浅的来历上。
白浅头不抬眼不睁,只淡淡的回了句,“那是哪里的?”
东方逸耸了耸肩也不尴尬,径自吃的惬意,他狭长若柳丝的眼睛微微眯着,吃的专注且慢,细嚼慢咽,一片粗劣的烤馒头,硬是让他吃出了龙肝豹胆的高贵优雅。
颜倾玄朝着洞外瞧了瞧,鹰眸锐利:“估计快要下雪了。”
“下雪?”白浅稍稍来了兴致,转头问:“如今尚未入冬,这么早就下雪?”
问完后想了想,这边的天气若算起来,估计长安的深冬也比不得的,下雪也正常,柳眉一皱,说道:“若是下雪的话,北燕的地界常年积雪,最是擅长雪战,两国之间东楚更失了胜算,这场仗”
东方逸却不担忧,笑的春风拂柳,接上她的话:“王妃不必担心,东楚原本也非北燕的对手,北燕选择此时开战也是这个原因,天时地利都应了,若是在春夏两季,想来北燕还要再掂量掂量的。”
白浅翻了个白眼,心下冷笑,她担心什么,两边打的不可开交两败俱伤才好,否则大秦如何渔人得利。
她迅速的吃了个饱,整个人都缩进大裘里,窝在颜倾玄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眼休息。
颜倾玄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她,哄孩子一样的温柔,嘴角不自觉的挂起了幸福的浅笑,甘之如饴。
这笑落在东方逸的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山洞口,负手而立,望着外面的一片荒芜,眼不见为净。
一棵一棵的枯树张牙舞爪的伸向天际,枝叶凋零,走兽绝尽,很有几分荒凉之感,地面结了层薄冰,覆在沙砾乱石上,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他这一站就站到了半夜,寒风扑到脸上,针扎一般的疼痛。
身后脚步声轻轻响起,一阵松香传来,这来人是谁自然是明确,他没回头,目视着前方,声音清润:“睡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颜倾玄却听出了赤luoluo的讽刺,媳妇不睡着,不敢动。
他将这自动归结为孤家寡人对他们夫妻情深的嫉妒,嫌弃的斜了东方逸一眼,那神色中很有几分满足。
其实东方逸也不知道他那讽刺的语气从何而来,他该是不以为意的,然而一出口,却成了这般。
也许真的是嫉妒,他一直将这个男人当做对手,然而不可否认的,他及不上颜倾玄,这人已经有了一切,战王的地位,战神的尊崇,秦皇的兄弟情义,如今,还多了那个女人。
颜倾玄并不知道身侧这人一瞬间,脑中转了这样的心思,转而说道:“等到下山之际,他的埋伏也差不多该到了。”
越是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人的警惕性就越是松弛,再加上一路来东方鲁已经用过各种各样拙劣的刺杀方式,到了下山之际,必然会放松警惕,到那时,就是东方召最好的刺杀时机。
提起这个,东方逸的眸子骤冷,唇角却始终扬着个浅浅的弧度,他仰头望着天际,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这时,百里也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山洞里的空气窒闷,身有洁癖的他自然是受不了。
三人一时无话,当然,这样的三人组合,也不可能聊出个花来,对立合作关系不明的颜倾玄和东方逸,二人之间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再加上个傻乎乎愣不拉几的木头神医,一时气氛诡异的很。
半响后,颜倾玄率先问道:“你为何给他机会?”
东方逸此次单独到赤疆,并非是必去不可的,也并非一定要独身一人,他这么做明摆着是给东方鲁和东方召对付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