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眼前好像呈现出一片幻觉。
只见脚下的草地,身后的吊桥,前方的洞口,以及那陡峭的石壁,都在扭曲着晃动着。
阿三跑了两步,目瞪口呆:“这是……”
这不是幻觉,草地,吊桥,石壁,洞口,环绕山脚的丛木,以及流淌的河水中,竟冒出一条条的蛇。就是蛇,手臂粗细,五颜六色,翻涌着,扭曲着,层层叠叠,愈来愈多,怕不有百万之数,并嘶嘶喷吐着腥臭难闻而又阴寒的雾气。
天呐,仿如一头闯入蛇窟,只待万蛇噬体而魂飞魄散,顿时令人骇然绝世啊!
阿三转身要跑,却迈不开脚步,前后左右,天上地下,万蛇聚集,寒雾笼罩,根本无从摆脱,也无路可去。他两股战战,慌忙呼唤:“师兄……”
而师兄没理他。
无咎站在原地,两条腿已齐膝陷入蛇堆。丝丝阴毒的寒气,不断侵蚀着护体灵力。而更多的蛇,正如疯长的树根,蔓延的藤蔓,死死缠缚,竭力攀爬,只要将他吞噬,并最终湮没在这色彩斑斓的天地之中。
阿三呼救无望,也是急了,抓出飞剑便砍。剑光过后,毒蛇顿时被拦腰砍断。而砍断的蛇身,竟从迸溅的血水中冒出蛇尾与蛇头,一条蛇,亦瞬间变成了两条,且更为凶猛,冲着他狠狠缠缚并疯狂撕咬。他拼命挣扎,却无从摆脱,已吓得黑脸铁灰,禁不住绝望叫道:“师兄,我被你害死了……”
唉,只想捡便宜,难得相信师兄一回。而便宜没见着,反而陷入绝境。
多么痛的领悟,直叫人悔不当初!
师兄信不得,真的!
转念之间,数不胜数的毒蛇,已将阿三淹没,谁让他个子矮小呢。仅剩两只手与一个脑袋在竭力摇摆,像是朵黑瘦的花儿,却非绽放,而是在斑斓中枯萎凋零。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只管挥剑劈砍,将痛苦的领悟,化作最后的挣扎。
而便在此时,成堆的毒蛇突然褪却。
阿三像是从五彩缤纷中降临大地,两个大眼珠子透着惶惶而又懵懂的神色。毒蛇啊,缘何放过自己?而他猛一激灵,抬手抓出几张符箓。
毒蛇怕火!
杀不死,或能烧死,且以符箓开道,逃出这凶险之地!
阿三刚要祭出符箓,手臂一紧。他惊道:“师兄--”
手臂竟被师兄抓住,而适才还是满身毒蛇的师兄,此时已上下清爽,即使立足之地,也是群蛇躲避而很是诡异的样子。不过他五指坚硬,力大莫测,使人手臂生疼,却又挣脱不得。他要干什么?哦,因为自己得罪过他,便将自己骗到此处,只为暗下杀手,好一个凶残、卑鄙的小人!
“饶命……”
“闭嘴!”
阿三叫声未落,手臂一松。随即一道人影擦肩而过,成堆的蛇群纷纷退让。他顿时从绝望中回归过来,忘却恐惧,只觉得又惊又奇,忙不失时机跟上去。
“师兄,你竟然懂得驱蛇之术……”
“驱蛇之术?”
无咎脚下稍顿而回头斜睨,不置可否,随即继续往前,嘴里似乎在默念有词。
阿三不敢落后,步步亦趋,东张西望之余,又不禁连连感叹:“乞世山,果然不凡!即便山脚下也有毒蛇守卫,且如此之多,当真吓人!师兄却是有备而来,害我虚惊一场,哈……”
远远看去,乞世山的山脚下并无异状,唯有走到近前,方见整个山脚都在扭曲着、翻涌着而情景诡异。
便是这诡异之中,两道人影悄然穿行。
转瞬之间,迎面一个山洞。
山壁上的山洞,与吊桥对应,十几个,皆被毒蛇占据环绕,分辨不出吉凶祸福,都是一样的蛇窟险地。
无咎却是脚下不停,直奔面前的洞口走去。
阿三稍稍耽搁,眼前没了人影,他不敢迟疑,硬着头皮往前一蹿。
眨眼的工夫,人在洞中。而铺天盖地的毒蛇,竟然消失无踪,只有腥臭的气息,充斥着未知的黑暗。而山洞四周,还有无数大小的洞口,透着森森冷风,使人有些无所适从。
阿三闯入山洞,四下张望:“啧啧,莫不是野兽的巢穴呢,多亏了师兄的驱蛇之术……”
他庆幸之余,又疑惑不已。
巨大的山洞,显然是野兽居住的所在。而那无数的洞口,哪一个才是上山的途径?
无咎则是站慢慢停下脚步,又看向来时的洞口。他的神色中似乎也透着几分庆幸,却不予分说,只是心里忖道,什么驱蛇之术,本人施展的乃是《万兽诀》。
所谓的《万兽诀》,来自于神洲部落,乃古时流传下来的秘术,据说有召唤万兽之能。亦曾研修参悟秘术,并与万灵山的驱灵炼魂之术互为借鉴,却只当有趣,极少尝试。
而乞世山的山脚下,竟有万蛇守护。意外陷入其中,逃脱不难,而动静太大,势必泄露行踪。方才也是被逼无奈,谁料想《万兽诀》竟有奇效……
阿三已在洞内转了一圈,不无焦急道:“师兄,不敢耽搁……哎,师兄等我……”
便宜不等人,理当速速上山。而面对那无数的大小洞口,他又颇为犯难。不料话没说完,却见无咎的神色微凝,随即抬脚迈步,竟是直接走向一个洞口。他急忙跑过去,却止不住疑问:“师兄不该知晓路途,莫非在碰运气?”
“哦,说的不错!”
无咎总算是回应了一声,头也不回消失在洞口中。
我的天呐,原来他一路走来,都是在碰运气,倘若运气没了呢?
阿三始料不及,突然有些后怕,而左右张望,莫测的黑暗更加叫人感到恐惧。
不过,师兄所去的山洞,嗖嗖的冷风尤为明显。他有所恍悟,急忙随后而去。
穿过洞口,又是一个山洞。
满地的狼藉,几无落脚的地方。而山洞的尽头,另有洞口幽深莫辩。
无咎稍作张望,低头看向身旁。
阿三立足未稳,昂脸送上一个干笑,浑似无畏,而两个大眼珠子却转动不停。
无咎抬脚往前十余丈,飞身钻入山洞尽头的洞口。去处顿显逼仄,一条狭窄的缝隙斜伸而上。他手脚并用,循着石缝往上爬去。初始倒还顺畅,而片刻之后,石缝愈发歪斜,且更为狭小。他被迫放慢去势,并竭力收缩筋骨。即便如此,也愈发吃力。又过片刻,脚下有人嚷嚷:“哎呀,磨蹭不得,或许蛮族已被攻陷,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阿三在狭窄的石缝中游刃自如,他瘦矮的个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随着愈爬愈高,他好像已看到了繁华的古城以及数不胜数的宝物,渐渐地急不可耐,竟嫌弃师兄挡路而催促起来。
无咎夹在石缝中,稍稍抬脚歇息,人已抵近屁股,还不住用手推搡。搁在以往,天塌下来,他也能强作镇定,而此时此刻,已容不得他云淡风轻。他气得抬脚便踩:“狗东西,再敢叫嚷,我便任你自生自灭!”
“哎呦!师兄,万万不可施展遁法,惊动长老,前功尽弃……”
阿三往下躲避,出声求饶。他知道他师兄的遁法厉害,唯恐对方独自离去。于是他求饶之际,不忘提醒恫吓两句。谁料头顶一空,堵塞的人影突然没了?他暗暗叫苦,急忙大喊:“师兄,不能丢下我啊,卑鄙--”
愈是害怕失去,愈是遭到丢弃。而谁让师兄是个无信的卑鄙小人呢,跟着他总是吃亏!
阿三的身子瘦小精悍,循着石缝飞快攀爬,三下两下,四周豁然宽敞。他未及侥幸,猛然僵住,两眼瞪大,神情尴尬。
所在之处,竟是一个几丈大小的山洞,犹在回荡着方才的骂声。不过,要骂的人并未远遁,而是就在近前,低着头,面带怒容!
阿三的半截身子尚在石缝中,禁不住便要往下缩去,而一只手狠狠抓来,他顿时腾空而起,又“扑通”摔落在地。
他“哎呦”一声,却顾不得疼痛,慌忙爬起来,连连摆手:“师兄息怒……”
无咎怒沉着脸,缓缓踱步。
阿三惶惶无措,被逼后退,身子“砰”的抵在石壁上,已然是退无可退。他窘迫难耐,哭脸带着强笑:“师兄啊,有话好好说呢,又何必动怒,好歹也是瞰水镇的同乡,是吧,哎呦……”
话没说完,头上“啪”的挨了一巴掌。
阿三不敢挣扎,也不敢招架,只管双手抱头,佝偻着身子而几近跪地:“师兄,只要你喜欢,打死阿三也无妨,打呗……”
他的模样,恐惧,无助,且极其猥琐狼狈,而乞求的话语声,却又卑微而可怜!
无咎抬起巴掌,作势要打,却拂袖一甩而伸手一指,冷冷叱道:“你对我肆意辱骂,纵情诋毁。狗东西,莫非以为不会杀你?”
“扑通--”
阿三总算是跪倒在地,已吓得脸色惨变,连连摇头,慌不迭声:“不……不敢啊,再不敢有下回……”唯恐词不达意而惹来杀身之祸,他慌忙又信誓旦旦道:“谁……谁若辱骂诋毁师兄,阿三与他拼命……”
师兄是不是动了杀机,他再也清楚不过。关键的时候,他很识趣。
无咎依旧是满脸冰寒,随时都有动手杀人的可怕,却又神色微动,慢慢昂起头来。
阿三不敢眨眼,却悄悄松了口气。
万万没有想到啊,师兄他竟然躲起来,专门偷听我阿三骂他,这也太卑……
咦,他有何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