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胜的剑伤,搁在往常,没有三、两月,难以痊愈。而如今闭关半个多月,便已好了七八成。
他惊喜之余,心知肚明。不用多想啊,一切全赖于丹药之功。
故而,尚在洞内静坐,忽而听到“丹药”二字,他迫不及待出关。而讨来的只是寻常的丹药,令他大失所望。便于此时,一道法力光芒从天而降。他顿时愣在原地,并出人意料的问了一句。
“此时何时?”
无咎微微皱起眉头,没有吭声。
“师叔,您老何出此问?”
阿三掰起手指头,笑道:“你我七月踏上部洲,之后便是雨季,直待九月雨霁天晴,再加上歇息的这半个多月,眼下应为九月的下旬啊!”
他比划过后,好奇又道:“方才的传音符中,有何交代?”
但凡仙门弟子,都知晓传音符箓的存在。方才的法力光芒,应为传音符所致。其中嵌有神识印记,极难拦截,且瞬息即达,常被用作彼此的联络,又因炼制的不同,传送的远近也不一样。
阿胜却是摇了摇头,分说道:“万吉长老赐下的传音符,可达千里之外。此乃阿威发来的信简,最远不过三百里……”他依然神情错愕,难以置信道:“眼下已是十一月,怎么会呢……”
阿三听糊涂了,看向他的师兄。
无咎站在一旁,也是满脸疑惑。
阿胜默然片刻,出声道:“阿威说,他赶到玉玛湖,没有遇见阿雅,便回头接应。而接连十多日,依然踪影皆无。他再次返回玉玛湖,无意中发现阿雅留下的玉简。原来约定碰头的日子已过,阿雅发出传音符,招来万吉长老等众多高手,却始终难寻你我的下落。无奈之下,就此放弃。而阿雅倒是惦记着她的师兄,留下玉简说明原委。倘若阿威尚在人世,不妨依照此前的约定,就乞世山,金吒峰一路寻去,必有相聚重逢的那一日。而阿威却是迫不及待,已先行一步,命我安心疗伤,三年五载之后相聚不迟!”
他一口气将话说完,兀自不解:“误入阴灵之地,也不过短短一瞬,怎会长达两三月之久呢……”
阿三却顾不得多想,瞪眼道:“阿威师叔所言何意,三年五载相聚不迟?天呐,你我被抛弃了啊!他怎能这样子呢,为了追赶美貌的阿雅师叔,竟将你我扔在这荒凉之地,与师兄一般好色无德,哎呦……”
话没说完,屁股上挨了一脚。
他“哎呦”一声,急忙躲闪:“师兄脚下留情,我没有瞎说啊,不、不,我是说,部洲之大,难以想象,倘若遇到凶险,那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吵人心烦,还不闭嘴?”
阿胜忍耐不住,便要发作,却长叹一声,转而“扑通”坐在草地上。
阿三急忙伸手捂嘴,又揉了揉屁股,乖巧走到一旁坐下,却兀自满脸的沮丧之色。
无咎则是抱着膀子,手托下巴,双眉浅锁,继续想着心事。
峡谷间的空地上,顿时寂静下来。
正如所说,被抛弃了!固然如此,却偏偏无从宣泄!谁让误闯阴灵之地,接着有人受伤呢!而在此将养歇息之际,竟是三个多月过去。星云宗,或元天门的高手,早已前往部洲的腹地,没有人会为了几个失踪者停下脚步!倘若遭遇不测,势必将孤立无援!
“我明白了……”
阿胜默然片刻,自言自语道:“通灵之光,沟通阴阳,破碎虚空,光阴变迁。于是阴间一日,阳间一月。幸亏及时脱困,不然后果难料啊……”
此前误闯阴灵之地,来回不过短短的时辰。而来回之间,竟达三月之久,由此可见阴阳轮回的神奇与天地禁制的莫测。
“师叔高见!”
阿三趁机附和一句,忽又突发奇想:“师叔啊,既然你我借助通灵之光横穿虚空,一旦出错,会不会抵达别处,你譬如卢洲,或天外的仙境?”
“四洲同属一片天地,虚空又非传送阵……”
阿胜摇了摇头,沉吟道:“至于能否抵达天外的仙境,谁又知道呢!”
“师叔,贺洲、卢洲与部洲之外,据说还有一洲,详情如何?”
“是啊,还有一洲……”
“您老人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我……我只晓得我心烦,你少在这聒噪不休!”
阿胜暴躁起来,接连喘了几口粗气。
他很在意仙门弟子的身份,对于同门、以及长辈也是敬重有加。而突然之间,遭到仙门的抛弃。哪怕是阿威,也追随师妹而去。若是他带着两个小辈,在着蛮荒之地流落三年五载,只怕从此仙途渺茫,又怎能不为之心灰意懒呢!
阿三连遭训斥,很是委屈,只得挪动屁股躲开,再也不敢多嘴。
无咎却是双眉一展,轻松踱起步子。
阿胜稍稍定神,看向闲庭信步的某人:“万吉长老早已带人远去,而你我师侄却被扔在这荒山密林之中。无咎,不知你有何主张?”
无咎施施然停下脚步,扶了扶头顶的发髻、玉簪,拍了拍腰间的仙门令牌,整理一下灰旧的长衫,掸了掸软皮靴子上的灰尘,转而又看向右手中指的指环,这才漫不经心地咧嘴一笑:“我能有何主张……”
阿胜抬起大手一拍膝头,埋怨道:“哎呀,你我如今休戚与共,生死相依,有话但讲无妨!”
生死相依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他心内的无奈的与焦虑。
见无咎还是笑而不答,他忍不住又道:“你若没有计较,又何故沉吟不语?”
无咎抬起头来,斑驳的日光打在脸上。随着两眼眯缝,一阵星芒闪烁。他嘴角一咧,轻声道:“星云宗兴师动众而来,一日不肯停歇。哪怕是弟子失踪,也无暇顾及。我在想啊,星云宗究竟要干什么……”
阿胜愕然:“你……你一个晚辈弟子,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无咎依旧昂着脑袋,任那斑驳的光影在眼前晃动。
“你是说,星云宗另有所图?”
阿胜迟疑着反问一句,又挠着胡须道:“此前,你曾看过万吉长老的图简。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据说,瑞祥门主与星云宗不和,便暗中吩咐元天门弟子扫荡蛮族,并发掘天材地宝,借机来壮大仙门。至于星云宗的企图,不得而知,与你我无关……”
星云宗来到部洲,有个冠冕堂皇的说法,那就是弘法布道,教化异族。只是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却大相径庭。如此这般,竟是来自于瑞祥的暗中授意。而在阿胜看来,那一切与小辈无关。倒不如多想想日后的去处,个人安危才是当务之急。
“哦,真的毫不相干?”
无咎回过头来,神色玩味。
阿胜捉摸不透他话语中的深意,不满道:“你年纪轻轻,何必卖弄深沉呢?熟悉你的,当你脾性不堪,不熟悉你的,只当你阴阳怪气而为人轻浮。嗯,这样不好……”
阿三总算是逮到时机,连忙点头表示附和。
无咎的嘴角抽搐,不得不藏起内心的纠结。来到异域之后,唯丑女与自己有着难言的默契。与别人相处,自己简直就是个怪物。他“嘿嘿”苦笑,直截了当道:“无拘无束,难得的自在啊!你我何不结伴,尾随阿威而去。但有机缘,便为收获。即使两手空空,至少还有一路风景!”
只要放下心事,他便恢复了往日的洒脱不羁。何况他厌恶听命行事,如今没了管制,也没了约束,唯独平添了几分海阔天空的快意!
阿三跳起身来,两眼放光:“便如师兄所说,且寻个蛮族部落,过上一段安逸日子,日后再寻阿威师叔不迟……”
这家伙喜欢作威作福,念念不忘他在蛮族部落中的遭遇!
阿胜却是坐在地上,依然迟疑不决:“你我师侄三人,势单力孤啊!要知道玄武谷弟子,尚有数百之众,难免走散失落者,倘若遭遇不测,只怕凶多吉少……”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部洲的地域广袤,深山密林不计其数。途中的凶险,已是难以预料。一旦遇到象垓那样的居心叵测之辈,他师侄三人的下场更是难以想象。
“嘿,总不能坐守原地吧?”
无咎笑了笑,也不强求,提议道:“倘若前辈不肯前行,何妨原路返回,借助传送阵,你我离开部洲也就是了!”
阿胜又摇了摇头,无奈道:“阿雅与阿威,曾于暗中交谈,据说,传送阵已被捣毁……”
阿三惊讶道:“为何要毁了传送阵呢,你我再无退路啊!”
来往的传送阵被毁,只有元天门的前辈人物知晓。至于晚辈弟子,则始终被蒙在鼓里。阿胜获悉此事之后,不敢妄自揣测。今日此时,他被迫泄露了口风。
无咎微微一怔,两眼中精芒闪动。少顷,他耸耸肩头,满不在乎道:“既然此行有进无退,便好好走上一遭。纵有艰难险阻,只管冲杀而去--”
他说到此处,猛一挥手,眉宇间英气勃发,无畏之势沛然而出。
阿三颇受激励,也不禁腰杆一挺:“师兄,你要杀谁……”
阿胜终于站起身来,郑重道:“无咎,便如你所言!”
而他话音未落,又理所当然地伸出一只手:“再送我一粒丹药,我只要价值百块灵石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