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与祁散人本想前往熊漠镇,而在海边说笑的时候,从镇子上突然冒出一群人影,竟是直奔这边而来。
远远看去,那应该是群修士,皆掠地疾行,竟是随后扯起一阵飘着雪雾的旋风。
须臾,十三四个服饰相貌各异的男子到了数十丈外,相继止住身形,所卷起的雪雾这才慢慢散去。其中为首的一人,是个裹着皮袍的壮汉,络腮胡子,身高臂长,早早发现了这边的一老一少,扬声喝道:“两位是否前往北陵岛,不妨同行--”
北陵岛是个什么地方,那伙人要去干什么?
无咎站着没动,暗中回想着牛黎国的地理舆图。
而祁散人却已是拱起双手,呵呵笑道:“幸会、幸会,同行、同行……”他头也不回,竟然动身迎了过去。
这个老道,怎能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擅自行事呢?
无咎尚在意外,又是一愣。
只见祁散人已到了那群人的近前,拱手报上字号,还不忘扭头分说,意思是途中遇到一位道友,并不太熟,好像叫作无咎,等等。
老道啊老道,他要干什么?双方素昧平生,才一照面,便屁颠、屁颠跑了过去,还报出他祁散人的名讳,全无半点的稳重与谨慎。他如此反常的言行举止,哪里像个曾经的仙门门主?说白了,十足一个满身市侩的算命先生!
“无道友,快来见过诸位同仁……”
祁散人呼唤的很是殷勤,还连连招手示意。
无咎走了过去,点头敷衍。
十几个男子,大都神色不善,只有为首的汉子自称贡金,并面带微笑道:“两位一个羽士七层,一个羽士六层,修为倒也使得,此去同心戮力,必当有所收获!”
无咎懂得收敛气息,却难以随意改变修为,而祁散人送他的玉简之中,不仅有常用的禁制之法,还有几个吐纳调息的小窍门。于是他在易容之后,化作羽士六层的修为,不高也不低,便于行事,且又不惹人注目。
而那个贡金,则是羽士九层的高手,除他之外,还有三人同为羽士八层的修为,分别是一个长衫男子,一个清瘦的老者,与一个矮黑的壮汉。余下的众人,则是六层、七层的修为不等。
从简短的寒暄中得知,这伙人是要前往北陵岛。
据说,北陵岛位于大海的深处,有修士驻扎,并有异兽出没,乃是猎杀异兽、或是寻觅机缘的好地方。但有所获,便可以用来换取灵石、丹药等修炼所需之物。倘若寻获罕见的异宝,则意味着大发横财。祁散人不失时机加入其中,也算是眼光独到而机缘凑巧。
不过,贡金的为人看着随和好客,却是颇为精明,脸上的笑容尚在,一只大手伸了出来:“丑话说在前头,两位既然随行,还须拿出两块灵石的船资,且此去莫测,生死各安天命!”
祁散人很是大方,连声答应:“贡道友所言极是!无道友啊,我近日来手头拮据,且帮着垫上两块灵石,回头连本带利还你!”
“老道,凭啥借我的灵石?”
无咎终于忍耐不住,挥手拒绝,并转身要走,显然不肯吃亏。
祁散人急忙一溜小跑伸手阻拦,劝说道:“哎呀,出门在外,义字当先,岂能为了两块灵石伤了和气呢?我回头加倍还你也就是了,要知道出海不易,难得众多道友同行,机不可失啊……”
无咎似乎有些心动,瞪眼道:“所言当真?”
祁散人叹了口气,埋怨道:“我偌大年纪,还能骗你怎地?”
无咎还是疑惑重重,转而看向那个叫作贡金的汉子,问道:“既为船资,渡船何在?”
贡金笑了笑,抬手一指:“此去海途遥远,纵然御剑飞行,也是颇为的吃力,唯有搭乘渡船,才是稳妥便捷之法……”
无咎好像是迫于无奈,磨磨蹭蹭掏出了四块灵石,被祁散人一把抓去,还不忘教训道:“与你相处了几日,为人秉性都不差,就是小里小气不够痛快,哼!”
老道将灵石交给了贡金,嘴里依然不闲着:“乡下的丑小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对方深以为然,呵呵会心一笑。
无咎撇着嘴角,满是疙瘩的黑脸上尽是郁闷受气的模样,重重哼了一声,转而抬头远望。
果然有一道船影从西方的海面上飘来,所挂的白帆很是醒目。须臾,一条大船愈来愈近,距岸边尚有七八丈远,渐渐停下,船头上站着几个汉子,为首的一个黑胡子抬手大喊:“贡兄,带人上船!”
贡金称呼了一声桑魁道兄,便抬手一挥:“动身--”他话音未落,已离地蹿起,越过海面,直接跃上了船头。余下的众人不甘落后,顿时像是一只只大鸟般离岸而去。祁散人也是腾空六七丈,脚尖虚踏,大袖飘飘,转瞬之间到了船上。
无咎尚在观望,左右已没了人影,他只得跟着跃起,脚踏海面,摇摇晃晃,再又纵身而起,伸手搭着船帮翻身落地。早到一步的众人见他身形笨拙,均是不屑一顾。他也不在意,自顾打量着船上的情景。
这应该是条海船,十余丈长,两丈多宽,当间一根桅杆,挂着白色兽皮的船帆,四下里堆满了绳索等杂物。船头船尾,则是建有船舱与船舵;甲板上开着舱口,下方另有舱室。神识所及,前后隐约嵌有禁制阵法。整条海船看来,倒也宽敞。
而行船的汉子,便是以桑魁为首的四五个壮汉,均是羽士七八层的高手,且一个个浑身带着杀气。
贡金与桑魁颇为熟稔,交出了十六块灵石之后,双方又是搂肩搭背,很是亲热不已。而搭船的一行恰好十六人,也就是说没人只须一块灵石。浅而易见,那个家伙私吞了一半的好处。
不消片刻,又是一声吆喝。
只见白色的船帆扬起,上面似乎有符阵闪动。与之瞬间,一阵海风凭空而来。大船原地掉头,转而往北,劈波斩浪,直奔大海的深处驶去。
啧啧,原来真是一条设有禁制阵法的海船,只须三两人法力加持,再掌控船舵,便可以疾行不止。
无咎倚着船舷,看着稀奇,半柱香之后,便已兴致索然。
大船飞快,异常平稳,甲板四周颇为安静,唯有桅杆之上劲风鼓荡。而海面之上,依然茫茫一片,且愈是往前,天色也变得渐渐暗淡阴沉,浑然万里荒寂,全无大海泛舟的乐趣。
无咎从远处收回眼光,便想着四处溜达,却见没人理会自己,即使祁散人也是离得老远。他伸手摸着脸上的疙瘩,暗暗哼了一声,干脆就地而坐,背倚船舷,没精打采默默养神。
而行船之际,众人闲着无事,竟搬来酒肉围坐在甲板上,吃喝说笑起来。
无咎摸出几粒干果慢慢嚼着,眼光缓缓掠过甲板上的众人。
海船之上,共有二十一个人。其中修为最高者,乃是羽士九层的贡金。修为最低者,则是自己与另外几人。而事实并非如此,所看到的或许只是一种假象。正如自己,何时这般丑陋过?可恶的老道却很得意,与众人相处甚欢的样子。
哼!从前没有修为,被人瞧不起;如今相貌丑陋,同样遭人嫌弃。不凑那个热闹也就是了,我一个人倒也安逸!
无咎吐出果核,抄起双袖,懒懒地闭上双眼,倚在船舷上打着瞌睡。
船上均为修士,各自毫无顾忌,神识到处乱窜,远近的动静一清二楚。从众人的说笑声中不难获悉,此去的北陵岛,尚须十日的船程,距离岸边不下万里之遥。彼处位于大海的腹地,异兽出没,机缘众多,乃是牛黎国的修士最为喜欢的一个历练的所在。而机缘往往与凶险并存,每年都有不少人葬身海外。至于有没有祁散人找寻的海龙草,眼下无从知晓。
嗯,老道的那句话,似有所指:杳杳极北,淼淼黑水,游龙乃出,天地玄黄。什么意思……
“这位道友,何故一人发闷?”
无咎正自想着心事,有人拎着酒坛子走了过来。他睁眼看去,坐直身子,错愕道:“这位……”
面前站着一位中年人,黑衫、黑须、黑面皮,却五官端正,四肢匀称,只是炯炯有神的双眼长着三层眼皮,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沉。只见他举起酒坛子稍稍示意,随即盘膝坐在不远处的甲板上,“汩汩”斟满了一碗酒,满面春风道:“本人安铭,称呼我安兄便可,且陪兄弟解闷,不妨饮下这碗酒!”
同行的十六人,这个自称安銘的乃是三位羽士八层的高手之一。
无咎摇头拒绝:“小弟不饮酒……”
安銘的脸色顿显不快:“哦,为何?”
“戒了!”
“何故戒酒呢,难怪你郁气缠结而相貌怪异,莫非修炼偏差所致,我且帮你瞧瞧!”
无咎慌忙摆手,禁不住上下打量着安銘:“多谢安兄,不必了!”他见对方有些太过于亲近,不由得两眼一闪,敷衍道:“戒酒而已,无关其他,或许有日离开神洲,说不定我会大开酒戒呢……”
安銘不再深究,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抚须笑道:“呵呵,你这辈子也休想走出神洲……”
“此话怎讲?”
“从未有过先例,又何须多言呢!”
“我不信!”
“呵呵,你真是有趣,却不知来自何方,与那个祁散人交情如何?”
“那个老道欠我两块灵石!”
“我问你二人的交情……”
“他欠我灵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