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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笔误

建康城外燕子矶码头,从大江各处驶来的商船络绎不绝,原本就是江南的通瞿要邑,这样的情景算不得什么。

可有心之人却能看得出,这些船大都是敞口的平底船,没有寻常商船那样高大的棚仓,看样子船上所载的货物非常密实,沉甸甸地压得舷线几乎与水面持平。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了城内秦淮河沿岸的码头上,有些船已经到达十多天了,既不上货也不下货,就这么停在那里,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不知道吧,某可听说了,那些船上装的可都是上好的米粮。”不远处几个百姓围着码头指指点点。

“你怎知道的?盖得那般严实,莫非你看过。”听者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哪里,某有一族兄在城中粮行做事,据他说,官府现在缺粮,常平、广惠各仓都快空了,所以这些粮船才会到咱们建康来。”言者神神秘秘地说道。

“怪道米价现在天天涨,官府一点动静也没有,哎呀,刚想起家中快没米了,某得赶紧回家,不说了,告辞告辞。”听者匆匆忙忙地走掉了。

不过一身寻常打扮,又说得一口的本地话,都只当是城中百姓,谁也没有留意到,他一低头就钻入了码头上街边的一家小酒肆里。

店里生意不算好,只坐了两三桌客人,靠着窗边的桌子前,一个行商模样的人一个人在那自饮自酌,

“管事的,打听清楚了,城中米价确实在涨,从咱们进城到今天,已经接近四成了。官府一直没有动作,听说是上次围城,将存粮用光了,他们自己也在四处购粮呢。”

此人来到桌前,左右看了一下,这才低下头在那客人耳边轻轻说道。

“四成?太少,某辛辛苦苦跑这么一趟,除去成本、脚力、给码头的份子钱、过关的孝敬,还剩下什么,不过白白跑一趟,再等等吧。”

客人听了直摇头,脸上就差写上“不满意”三个字了,粮船停在码头上,那是每天都要交税的,还有给城中地头蛇的抽成,如果不是粮价的涨幅比较可观,还真就是白来了一趟。

像他这样听到消息的粮商为数不少,现在人人都在观望,只是这个时机不好把握,谁都知道秋熟在即,一旦到了那时,官府的赋税收上来,谁还会自己掏钱买粮食?

其实真正的成本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么多,新米入仓,陈米出库,算上损耗,现在出手的话,所赚已经超过了去年。可在商言商,谁也不会嫌利润太低不是?

现在不确定的就是,官府倒底差多少?建康府是江南腹心之地,辐射的可不只江东一路,一江之隔的两淮,哪年不得从这里调粮,这也是眼下粮船云集的关键所在。

可令人纳闷的是,现在官府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任城中的粮行每天换一个牌子,百姓都怨声载道了,难道他们不怕御史弹劾么?这个李大帅,真是让人看不懂。

位于中街的制司衙门仍是一派不紧不慢的样子,从肃立而站的军士脸上,谁也看不出什么来。李庭芝今日不在大堂上理事,而是坐在院中的水阁里。

“这是今日的米价?”他看着手上的纸,上面记着一排数字,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地。

别看这么小小的一张纸,那就是最切实的民生,如果只是一方父母,这个数字将决定他的官声前途,说白了就是两个字“平抑”,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

“正是,比照昨日又上涨了二十多文,一些大户有自己的商路,供应还算充足,小一点的只能外购,只怕难以维持。百姓们已有些议论,不少人开始屯积,唯恐米价高了承受不起。”

李庭芝放下那张纸,看了张士逊一眼,眼圈紧凹,皱纹深现,显见着压力不小。这也难怪,他是提出建议之人,现在的结果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可真到了眼前,只要想想百姓的遭遇,又怎么可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慈不掌兵”啊,李庭芝自己也是深知这一点,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百姓花高价买的粮没有办法去作出补偿,但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事,他只能狠下这个心。

“你估摸着,现在府内的粮船约有几许?”李庭芝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相信眼前之人会想得通。

“下官与属吏们统计了一下,大致在十五万到二十万石之间,最近这些天,来船数量明显增多,甚至有远至两广的行商载粮而来,可见咱们发出的消息已见成效。”

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李庭芝哪里还能猜不出他的意思,现在的数量颇为可观,是不是可以收网了?

“嗯,你带人继续盯着,等到至少有三十万石粮食进了建康府,再来知会本帅。从现在起,任何关于粮食之事都不要送进来,你再次进府之日,便是城中发动之时,明白了么?”

李庭芝的一番话就像是军令一般,将张士逊说得目瞪口呆,三十万石,也就是说在现有的基础上翻一倍,他无法想像那时城中会是何等景像,百姓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活撕了他?

“大帅,使不得啊,若是照此行事,民怨沸腾之下,朝廷那处要如何交待?下官不过一微末小吏,死不足惜,可大帅身系东南半壁,怎能有失,还望三思。”张士逊说完便是一个长揖。

“本帅知你句句肺腑,可时不我待了,鞑子已在河南、山东等地集结大军,你可知通往襄阳府的路上全是大车,日夜不绝!士逊,你说错了,死不足惜的那个人是某,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朝廷。”

李庭芝一把将他扶起来,语带诚恳地说道,新消息是探子刚刚传来的,元人的河南等地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塔出到了归德府,此人也是老对手了,去岁的战事中曾兵出淮西,在安丰军、濠州一线发动攻势,只是没有得逞而已。

而同时,襄阳府这个去年的出发地,也在大举进行着集结,粮草、军械、人员不断地从后方运来,那些毫无遮掩的行动,根本不用借助任何事物,就能轻易地打探到。

“下官明白了,大帅放心,我等定会全力以赴,只不过,若是数量达到三十万石以上,府内准备的钱财就不够了,还望大帅早作打算。”

“只管去做,万事有我,本帅现在连言官弹劾都不怕了,还会在乎官声民望?”李庭芝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道。

这么平静的话语,听在张士逊耳中,竟然有几分狠厉之色,心中突得一凛,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前的这位李大帅行事似乎有了些当日那位刘太守的影子。走出府去,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日头,他无语地摇了摇头。

临安城中,王熵拿起了今天最后一封奏章,准备看完之后就结束一日的公事,这些奏章的内容全是应朝廷所请,对政事、军事、财计等提出的建议。

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空话,很难看到让人眼前一亮的措施,对此,王熵早已习以为常,原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之举,谁叫现在朝廷没钱了呢?

先看了看名字,是刑部的一个给事中,王熵记得此人,应该是淳佑年间的进士,如此老的资格才混成现在这样子,能力自不必说。

《为琼州市舶司上书言二三事》长长的标题一入眼,王熵就微微有些奇怪,看了一天的类似文章,其中多数都是关天政事和军事的,财计方面的非常少,更别提靠谱的。

一个刑部官员,大言不馋地上书,说的却是市舶司的事,让他反而好奇起来,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文章不算长,但是算得上言之有物,并不是虚言唬人,王熵恍惚记得这样的提议似乎哪一朝提起过,后来不了了之了,但琼州的地理位置,正哪文中所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至于收益,文中写得很含糊,一年约为百万瑉,王熵倒是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这已经超过了广、明两地,达到泉州的几乎半数。

明州?庆元府,王熵突然想起来,就在今天,以叶梦鼎出任沿海制置大使、判庆元府的诏书入部归档,其消息也明载邸报广发天下,成为定局,当然也准了他所辞去的庆元府市舶司事。

看着眼前的这封奏书,王熵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抓住,朝廷已经设了广、明、泉三司,再于别处开埠的可能不大,类似这样的提议,根本就通不过啊?

“来人,去将信国公的那封辞章取来,就是前几日的那一封,快去。”王熵叫来一个直舍,吩咐了一句,这些已经处理过的奏章都放在皇史宬,离此到是不算远。

取出已经作出批示,盖上大印的辞章,王熵盯着上面那个标题《请辞庆元府市舶司事》看了半天,又对照着刚刚手上的那封奏章,沉默了一会,突然醒悟了过来。

“这个叶镇之,把所有人都涮了!”王熵摇摇头苦笑着自言自语。

原因很简单,叶梦鼎写的其实都不算是辞章,他是要求朝廷裁撤庆元府市舶司,而并不是自己辞职,因为那标题里面,没有“提举”二字!

现在怎么办?朝廷不但准了他的奏,而且已经上了邸报,这能怪谁?过手的所有人都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倒底是叶梦鼎有意为之,还是别的什么,现在来说都已经晚了。

刘禹回到后世的时候,陈述刚刚和苏微回到宾馆,看上去两人都喝了酒,前者已经眼神迷离腿脚酸软了,几乎是苏微搀着她进的房。

“去哪喝成这样?”刘禹赶紧上前帮忙,两人将她扶到沙发上躺下,苏微进去拿了条毛巾和一个盆,以防她吐出来。

“和区政府几个部门的人吃饭,还不就是那块地的事吗,基本上敲定了,明天就去草签合同,乡镇村那里已经开始做土地丈量,只等咱们的资金到位,就能开始土建。有个区里的领导暗示咱们把三通一平这块交给他的一个什么亲戚,我觉得事情不大就口头应下了,不然这会还没完呢。”

苏微一边俯下身子帮陈述擦脸,一边向刘禹解释今天的行程,刘禹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没功夫参加这样的应酬,只能压给别人,国内做事情就是这样,大部分成果都是在酒桌谈出来的。

“那帮人尽灌咱们俩酒了,同去的一个男同事,挡了几轮就趴在了桌子上,还好述姐仗义,硬碰硬地和他们干了好几瓶白的,硬是把领头的吓到了,我俩才能全身而退,他们本来还想拉我们去唱K,你猜述姐说什么?”

“噢?怎么说的?”刘禹转过头看着她。

“她说家里孩子才满月,等着回去喂奶,把那帮孙子全给说愣了,谁也没敢再拦着。”苏微轻轻地笑了一下,脸上的红晕恰到好处地散开了,就像一朵绽开的玫瑰。

从认识胖子开始,刘禹就知道陈述的酒量不错,自己也完全不是她对手,不过今天酒桌上的惨烈,他能够想见到,那些人都是海里杀出来的,陈述能坚持到回家才倒下,只能为了苏微,他的心里很感激。

“都是我不好,帮不上忙还拖累了述姐。”苏微收起笑容,表情黯淡下去,刘禹拍了拍她的手背,正想说句安慰的话,就听见一个声音响起来。

“男人......都TM不是好东西,老娘才不稀罕呢。”说完,陈述似乎睁开了眼,看了看蹲在她面前的一男一女。

“禹子啊,你可得......看好了,别让......大灰狼把小白兔给......叼走了。”话音刚落,她就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只留下二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