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禹所铸的九鼎啊!”吕岱的声音一句三颤,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我冷眼看着他,努力地想要分辨他是不是在演戏。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不自觉地伸出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王上?”
“本王知道,地方官员为了博取君主的青睐,常会谎报吉瑞,”我的声音异常平静,“何况……前年时,刘协才刚刚在这里演了如出一辙的蹩脚戏码,定公你……”
没等我说完,吕岱已经“咕咚”一声摔下了马背,直接扑倒在追命的前蹄之下:“王上明鉴!臣吕岱纵然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王上啊!”他指了指那九块黑得有些异常的金属器皿,“这些东西个个重逾数千斤,臣即使想谄媚王上,也实在有心无力啊……”
“铁卫,”我把典韦唤了过来,“有多重?”
典韦一双铁掌被渔网勒得渗出了一道道鲜血,两条小臂也全是充血后的赤红颜色,他重重吐出一口粗气,闷声答道:“恐怕得有四五千余斤。”
汉制的一斤折合前世的小半斤,饶是按四千斤算,每一座铜鼎也有两千斤的重量,九座铜鼎加起来,就是近两万斤,而要炼出这些高度接近两丈的巨大铜器,所需要的锅炉尺寸必定不会太小,工匠也要数百,铸造时产生的损耗至少也要五六千斤铜铁,以区区一个彭城郡太守所能动用的民力与物力,恐怕还真做不出来。
“起来吧定公,”我也跳下马背,亲手将他扶起,“鼎是国之重器,秦汉两代数百年以来从都没有人见过,又有刘协的前车之鉴,本王只是怕你等劳民伤财而已。”
“王上自洛京出巡,也不过十余天的功夫,臣即使有心讨好,这区区数日之间,也实在造不出来这等神器啊,”他已是一头冷汗涔涔而下,“何况……朝廷博学之士众多,只需将淤泥刮开稍看两眼,便能判断这些器物的真伪。”
“吕郡守说的不错。”我点头道:想以传世九鼎之尊,想要仿造恐怕难度不小……以我浅薄的文物知识来讲,这些青铜器上一般都会雕刻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花鸟鱼虫、狮虎猛兽等各类图画,或者还要来上一段上古的文字,若是我的老岳丈蔡邕在此,以他的学识当场就能辨认真伪。
“白先生,你能不能测一测这古鼎的年代?”梁聪忽而问道。
白发为之哑然,随即摇头道:“这又不是活物,何况……贫道对中原的文物并不了解。”
“彭城……或者下邳,有没有博学经典之士?”我只好问道。
吕岱微一沉吟,答道:“徐州吏事厅厅长,吕范吕子衡,是名通学雅士,这几日正在彭城督查各级官吏,现在也在此地,不妨请他一看。”
“吕范?”我哦了一声,“该不会和阁下同族?”
他慌忙摇头:“吕厅长乃汝南吕氏,臣吕岱是广陵吕氏,相隔千余里,并非同族一枝。”
“原来如此,”我笑道,“那便请他过来。”
吕岱当即朝身后招呼了一声,便有人迈步上前,躬身向我一礼:“臣徐州吏事厅吕范,拜见吾王万岁!”
“起来吧。”我挥袖轻轻一拂,以气劲将他托起。
他微微一怔,连声道:“王上神功着实令臣惊叹。”
我抬眼打量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吕范年纪不过三十左右,相貌颇有威仪,一身以玄黑二色为主的官袍光亮如鲜,更佩戴了不少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奢侈配饰。
“吕郡守称足下乃通学之雅士,不知道能不能替本王看一看,这九座器物究竟是何物?”我指了指沿着河岸排成一排的九座黑鼎。
“范不敢自称雅士,但请为王上一看。”他向我拱了拱手,阔步走到了典韦拉起的那座大鼎周围。
只见他围着这座倾倒在地的大鼎,四下里查看了片刻,又转而对贾穆道:“请小将军派人以佩刀刮下一片淤泥,以方便在下细看鼎身之上的纹饰。”
贾穆“唰”的一声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亲自攀上了鼎身,挥刀“嚯嚯嚯”地刮起了淤泥。
“好了,辛苦将军。”小片刻之后,吕范伸手示意贾穆停下动作,踮起脚尖仔细地查看着那片纹饰。
从我的位置看去,那是一片纵横交错的线条,还有两排蝌蚪一样的文字。
看着若有所思的吕范,我不禁陷入了沉思:他的年纪比我大不了十岁,为什么胸中学识会完爆我?我是不是虚度光阴、浪费了大好的人生?
吕范没有让我胡思乱想太长时间,他转身向我禀报:“王上,范虽才疏学浅,但也知道,此物大抵便是夏禹称王时聚集天下青铜所铸之宝鼎。”
“哦,”我抬了抬眉毛,问道,“你从何得知?”
他微微笑了笑:“其因有三,其一,据史书记载,九鼎最大者,高一丈八尺,重五千余斤,三足而立;其二,鼎身有上古甲骨文字,其文虽传世不多,范也不才,偶能辨认一二;其三,司马太史公曾记载:‘周民东亡,其器九鼎入秦’,又有人言:‘秦昭王取九鼎,其一飞入泗水,馀八入於秦中’,但终秦二世,九鼎再为现世,旧汉四百余年,始终不见其物,或谓九鼎都已失逸,故而始皇本纪记载:‘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综上三点,应当可以确定,九鼎便在彭城与泗水之间。九鼎自周显王失逸至今,已经五百余年,王上出巡至此,九鼎便自水下而出,可见王上实乃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吕岱忙带着满郡的文武百官高声歌功颂德。
“虽然后面没听懂,但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我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向吕岱吩咐道,“吕郡守,便烦劳你派出车马,将这九座宝鼎运往洛阳,交给朝廷鉴定保管吧,若力有不及,再请甘宁派车马护送。”
“臣谨遵王上口谕!”吕岱深深一揖到地。
“这些渔民百姓,也请你稍加奖励吧。”我看了那些抱着脑袋在草地上抖抖簌簌的渔民一眼,又道,“每人发上两斗粮食吧。”
“诺。”
“谢、谢谢、谢谢王上!万岁!”那些渔民连忙把脑袋插进了泥土里大声拜谢。
我笑了笑,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脚下的地面似乎在微微震颤着,似乎是骑兵踏地的声音。
“白毛,今天有没有凶兆?”我条件反射性地问了一句。
“今日王上吉兆冲天啊!”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
震颤越来越明显,但我却舒了口气:从声音判断,马匹不会超过五六百头,而我自带的五百精骑,配合吕岱的数百骑,再加上近在身后的彭城城池,只要战略得当,我有足够的信心将对方全部歼灭。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指挥兵马排兵布阵,就看到了三骑当先冲了过来。
“属下陆仁拜见王上!”当先一骑,背后倒插两柄大斧者,正是陆仁。
我不禁有些奇怪:“你不在洛阳好好休息,却来给谁当信使?”虽然我出巡在外,但尚书令荀彧、谍报司戏君每隔几日便会派出快马向我传报重要的军国之事,但陆仁身为虎豹飞军的旅长,怎么说也是个八百石的中尉,不至于给他们当跑腿的吧。
“不是信使,”他跳下了战马,躬身道,“军事院近来得到消息,旧汉以右将军刘备替换刘虞担任了吴郡太守,刘备手下关羽、张飞二将骁勇,颇有吕布之风。王上一路向东南而行,朝廷担虑刘备孤注一掷恃勇行凶,特派属下及拓跋将军率五百轻骑听候王上吩咐。”
“刘关张么?”我笑了一声,“他三人纵然敢率精兵突袭我,但我功力已经恢复,又有典韦护卫左右,徐州更有甘宁、曹仁、孙策等猛将,关羽、张飞哪里能那么容易得手?”
陆仁并不多嘴,只道:“属下可是昼夜不停赶到王上身边,王上若让仁返回洛阳,仁立刻通知拓跋将军动身。”
“罢了,”我一听拓拔野的名字,心中又转了念头,“既然人都已经到了,便随我巡视一下徐州的郡县吧,说不准我真有兴致去查看边界的驻防,未必就不需要加强护卫。”
“是。”他微一点头,身后一名轻骑当即掉头通知身后的大部队。
不过片刻,拓拔野已带着数百名精骑来到了我的面前。
“云龙,”我朝拓拔野点头示意,“你新婚不久,公达先生怎么把你派了出来?”
他毫不在意地摇头:“天天腻在家里又有什么意思,说起来我还真没到过南方呢。”
我笑了笑:“这次好容易出来,我们就一起去看看海吧。”
“王上,”白发忽然又崩出了一句,“东南面有妖气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妖气!”
“是赤妖之相!”他腾空而起,伸手指了指东南边的天幕。
我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那片蓝的发黑的天空有什么异常,只好斥了一声:“说人话!”
他转过头来:“五天之内,此东南方有妖人出,王上恐折损一英年大将。”
“东南方……妖人……英年大将?”我感到脸颊的肌肉一阵跳动。
广陵太守,正是我手下最年轻的的一员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