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达……”我看着小心翼翼、简直堪称如履薄冰地进食中的司马朗,忍不住开口道,“你应该放开一些,没必要这么谨慎……”
司马朗将一片菜叶送入嘴中,细细咀嚼完毕之后才开口答道:“禀凉公,这是朗在家中自幼养成的习惯,若令凉公不快,朗自请入侧厅吧。”
“我没什么事,只是怕你拘束。”我笑道,“既然只是习惯,那就继续用餐吧。”
他点了点头,继续用这种大户人家的吃饭进食。
我一边大口撕扯着手中的羊排,一边饶有兴趣地观看着他的行动。
看了一会,我可以确定……他真的是长期养成的习惯,而不是紧张或者谨慎。
而且……我发现……荀攸大叔的动作几乎跟司马朗一模一样……
所以说……大家世族的家教……确实真好啊。
用餐之后,我打着饱嗝问道:“可以谈一谈河北的形势了吧?”
司马朗漱了漱口,又擦了擦嘴角,这次点头道:“凉公最关注的,应当是吕布与袁绍近来的交战吧?”
“不错。”这是自然,我来河北的目的不就是收吕布揍袁绍吗?
“根据河内得到的情报,吕布在与张郃激战两次之后,身上所受伤创有所恶化,近来一直深居府邸,应该是在养伤。”司马朗道。
“那应该是上次主公给他留下的伤吧?”秦阵搓着下颌青黢黢的胡渣,嘿然道,“没想到主公当日那两枪如此威猛,两个多月了还没伤愈?”
“不对,”杨奉摇头,“不止是因为主公枪法的威猛,而是吕布旧伤未愈便连番大战,这才造成伤势加重。”
“承业到底是老手,”我对他的看法表示赞同,“张郃好歹也是河北名将,能够将他两次击退,吕布想必是拼了老命,绝不会轻松。”
司马朗接着说道:“吕布虽然占据了魏郡和赵国的治所,但只能勉强控制邯郸和邺城周围的几个县城,其他县城依然偏向于归附实力更强的袁绍。”
“这种形势下,确实无人会看好吕布吧!”甘宁没来由叹了一声。
我却有些理解他的心情:甘宁与吕布一样,出身寒门,都只能凭靠自己的勇武博出一片天地,因而他们绝对不会喜欢袁绍这种生下来就拥有大把大把资源和人脉的超级官二代。
司马朗又道:“吕布麾下全是以蛮勇见长的将领,缺少能够治民的文吏,也不去招揽当地士族,而且……吕布为了取得军饷,甚至劫杀了邯郸城中的几位商人。这种恶劣之极的手段,也导致他在两郡的统治更加不稳,很有可能逼迫两郡的商人集体倒向袁绍。”
我点了点头:如果说现在邯郸城中已经满是袁绍的卧底,吕布在某一天会在睡梦中被手下人剁了脑袋……我都丝毫不觉得奇怪。
“而袁绍因为幼子的病情,脱离前线部队返回高邑,也无疑令很多人有些失望。不过他已经再次率军南下,并且从吕布的截击下全身而退,安全地抵达了邯郸城下,恐怕很快就会发动攻击。”司马朗的神情告诉我,他根本不认为吕布能够守住邯郸。
吕布能否守住邯郸?
说实话,我也不认为他能。
吕布的威力,只有在野战之中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至于攻城战和守城战,他并没有太突出的战绩。
吕布的处境的确不容乐观。
但我不需要重新考虑,直冲邯郸才是我的第一选择。
两天之后,我路过了河内郡最东北的县城荡阴,李典正衣甲不离地督运着从洛阳押送而来的粮草。
他告诉我,就在今天的清晨,袁绍军向邯郸发起了一次试探性地攻击。
而且袁绍在不断地增加着投入攻城战的兵力。
从荡阴到邯郸的距离不到两百里,全速行军的话至少需要整整一天,而战场的消息从邯郸传回则需要半天。
于是我干脆在荡阴城驻营休整。
李典则十分自觉地向我汇报近期的工作。
“你挑选的那名郡丞司马朗,应该说选得不错,是一名内政型的人才,”我现对他用人的眼光表示赞许。
“司马家是河内望族,如果能取得他们的支持,主公在河内的统治将更加稳固,人心也会更加倾向于我方。不过……”李典迟疑了起来。
“说。”我凝神看他。
“据司马朗自己承认,他的父亲司马防与曹操关系匪浅,曹操当年入仕时就是司马防推荐做的洛阳北都尉。”
我搓了搓下巴:“那你有没有见过司马防这人?”
“我曾去司马家拜见过他,从谈吐来看,并不是个特别迂腐守旧的人,很聪明。”李典答道,“据属下近来的观察所知,司马家与袁家关系平平,与曹操之间也没有什么交往。”
近来的观察?
我会心地一笑,却又自嘲起来:只有我才会对重用的手下毫无猜忌,从我的内心就根本没想过对这些人采取适当的监视与观察。
“这些观察的人也不要太多,以免让司马家反感。”我对他嘱咐,“如果我们能够一战大败袁绍,司马家必然全部倒向我们,否则的话,我们必然留不住他们的心。”只有足够的实力,才能让这些带有投机心思的墙头草们死心塌地。
“遵命。”李典抱拳拱手,正色应道。
“现在粮草是运往哪里?”我这才将话题转向军事。
“按照孙旅长的侦查,我军将粮仓设在了距离邺城正东方向约二十里处的平阳城,因为这是一座荒废了的小城,没有太多居住人口,因此吕布也同意了我们的提议。”李典解释道,“此城与邺城同在漳水南岸,无论是进是退,都很便利。”
我点了点头,魏郡基本的地理知识我还是略知一二的:“现在运过去多少了?”
“第一批粮草刚刚运过去,如果是两万骑兵的话,大约只够五天。”李典没有用多少石多少升这种抽象的量词来回答我,“根据文和先生的来信,第二批三日之后就到荡阴,大约能支撑十天吧。”
我在心中默默盘算,觉得这些粮草足够我们支持半个月以上……因为我们只有一万二,加上拓拔野的四千五,总共也才一万六千五百人。
我点了点头,最后问道:“曼成啊,河内郡的所有县城都控制得住吗?”
李典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那是自然。河内郡中大小一十八个县城,全都唯主公之命是从。”
与我一同听取汇报的荀攸解答了我的疑惑:“河内与北面的上党之间有太行群山隔开,因而境内的城池不易为袁曹所占。”
我一拍脑袋:亏我前世还是河东人,竟然忘记了我山西为何叫山西……
“以河内郡目前的形势,还是相当安全的,”李典也明白了我刚才提问的意图,“南与河南隔河而望,西与河东以山为界,东为东郡,北面的上党无路可走,只有东北与魏郡相邻,所以属下才敢只带了三百人就来此督运粮草。”
“你这么说,倒也不错……”我可没忘记,当时委托李典接手河内时,可是一直把孤悬黄河之北河内郡作为随时都能放弃的弃子的……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在荡阴城休息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荀攸和李典不约而同地在屋外求见。
“袁绍攻破邯郸,吕布退往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