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再说。”对于公孙瓒如此随便的言论,我十分不满地冲他摆手,当先推开厅门。
公孙三兄弟、公孙续忙不迭跟上。
随后而来的还有程昱、庞淯、陈到、赵云及各位营级干部。
“大人请坐。”公孙瓒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替我拉开了案几。
“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不能乱讲。”我毫不谦让地坐下,第一句便是批评他的言行。
“大人责备的是。”他立刻承认错误,“是下官放肆了。”
我看了看厅内:“现在没有外人了,我来问你……你真有把握?”
公孙瓒毫不犹豫地点头:“大人所率轻骑堪称天下第一精锐,而柳城既无高墙深河,下官几位兄弟又颇识地形,击破其绝非难事。”
“主公不可妄动!”程昱断然道。
公孙瓒白净的脸上立刻涨得通红。
“先生不必太过紧张,”我示意他们两人做好,“现在只是论事而已,请先生说明理由。”
程昱咳嗽了一声:“主公持节征北,一战而胜辽东主力,辽西郡县闻风而降,各郡亦是胆气大丧,而乌桓必然大为警惕。若此时轻易引军攻之,必然会遭到其顽强抵抗,折损势必严重,是以极其不智!”
我点了点头,转向其他手下征求意见。
徐晃首先表态:“仲德先生言之有理,乌桓人既然已经有所防备,进攻便要谨慎些。”
秦阵当仁不让地唱起反调:“若是敌人有防备就不去攻击,秦国如何能扫荡六国?”
我吓了一跳:“你是谁?”
他纳闷地看着我:“我是秦阵啊,少爷你鬼上身了?”
“你才鬼上身吧?”我反问道,“我所认识的秦阵,绝对说不出刚才这种话!”
“我说了什么话?”他伸手搓着颌下的胡渣,很是认真地回忆着。
“你刚才说……”庞淯帮助他一起回忆,“秦国如何能扫荡六国!”
拓拔野也拍手道:“我的结拜兄长绝对不会这么有学问!”
“呸!”秦阵老羞成怒,“你们这群人,自己不读书就罢了,还不允许老子读点书!”
我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震撼,颤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看过书?”这一个月来大部分时间里,大军都在左右奔突,哪里有时间看书学习?
“整个六月,我都在邯郸认真学习啊!”他用幽怨的眼神向程昱求救。
程老伯作证:“这事情是有的。老夫闲得无聊时确实陪他读了几天书。”
庞淯“哦”了一声:“难怪我从来没见过你读书。”
“你教了他什么?”我有些疑惑地问程昱。
“他感兴趣的,”程昱微微一笑,“也只有秦灭六国和楚汉相争这些他能听得进去。”
“看的什么书?”
他抖了抖眉毛:“当然是太史公史记了。”
我耸了耸肩:“这真是辛苦。”虽然表现得很是轻松,但我还是隐隐感到了一丝危机感,秦阵这个文盲竟然看了一本我都没怎么看过的书!
“马大人……”公孙瓒终于忍不住,提醒道,“这件事情……”
我咳嗽了一声:“都继续发表意见,伯安、文远,都说说。”
张辽做了个谦让的手势,高顺只好先开口:“属下不支持动武。一方面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乌桓一族不止辽西一郡,幽州北部各部落加起来不少于五六十万,虽然联系并不算紧密,但毕竟同属一种,若悍然对其一部动手,其他部落会怎么看主公?另一方面……就算是灭了他们,对主公又有什么好处?”
我先是一怔,而后轻轻击掌:“说得好。”
他略显局促地补充:“属下出身草莽,没念过什么书,让主公见笑。”
“除了公孙将军和仲德先生外,大家就不要在读书多少的问题上互相比较了。”我看了看厅内众人,继续点名,“文远。”
“是。”张辽点头,“属下也不主张轻易动武。”
“哦?理由呢?”我有些诧异,无论怎么看,张辽都属于猛将类型,当年屠灭乌桓也是先锋主力,怎么到我跟前反而变得沉稳起来?
“属下家近边境,深知这些草原人杀之不尽,反而会激发凶性,”张辽沉声道,“何况幽北并无山河天险防备,他们完全可以远遁塞外,待大军离开后再隔三差五侵扰郡县,如此,不论我们还是普通百姓都会不胜其扰。”
“你说的也有理,轻易动武确实会留下巨大的隐患。”民族仇恨是非常可怕的,如果没有将他们全族屠灭的把握,我还是不要动这个念头了,“子龙,你有什么意见?”我又特意问了句,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感觉到我对他的重视程度。
“是,”赵云明显也经过了思考,朗声答道,“将军持节北征,平叛对象乃是公孙度,未曾涉及到乌桓,因此云以为,乌桓若是没有不礼不敬之举,将军便不应率军讨伐,早日收复辽东才是正事。”
我“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几:他说的当然也不错,朝廷派我出来,第一要务是剿灭公孙度,收复辽东三郡,眼下已经七月末,留给我们出兵的时间也不多了,尽量不去节外生枝吧。
“伯珪,你也看到了吧,”我朝公孙瓒一笑,“他们都不赞同出兵,至少不赞同轻易出兵。”
公孙瓒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之情:“是。”
“你……为何如此想要灭掉乌桓?”我好奇地问道。
公孙范就能和邻居相处友善,他为什么就看不惯乌桓友人?
“下官就是厌恶这些反复无信的异族!”公孙瓒一攥拳头,他早已不再年轻,却偶尔还会露出一丝少年才有的热血与执拗。
这边,少数民族的代表,秦阵和拓拔野马上就脸黑了。
“他没说你们。”我立刻丢了一句。
公孙瓒也急忙解释:“秦将军、拓拔将军见谅,我说的是柳城那些乌桓人。”
秦阵却不领情,冷哼了一声,反驳道:“有些汉人才最是反复!我们族中最怕和汉人做生意,每次都被骗!”
公孙瓒顿时一窒。
我居中调解道:“两个民族之间,其实不存在对错,往往是彼此瞧着都不顺眼,不必再说了。”
就算是同一个民族,中原的汉人还不是照样讥笑北人穷西人乱南人矮东人贱。
就算是同一个村子、同一个家庭,又何尝不是如此。
民族,往往只不过是一种理由罢了。
让你感觉可以接受的理由。
其实,这也是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