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人对本人若是不满,本人绝不强求。”我抛下蔡琰披在我身上的袍子,毫不在意地呲了呲牙,阴森森地对蔡邕说道。
蔡邕一怔,“你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蔡大人名门世家,海内大儒,眼界自然极高,容不得我这粗鲁低俗的西北野民也是正常,我姓马的不自量力娶了蔡家的千金小姐,是我高攀了。”
我长身站起,轻笑一声:“之前我百般推辞,更早已说明此婚恐怕不当,是蔡大人坚决要嫁女给我,我身份卑微,只能接受。果不其然,婚后不过数日,蔡大人又以礼仪之事责备于我,恕山野草民不能同乐,这便告辞。”
蔡邕脸色陡变,面白如纸,蔡琰与蔡夫人尚未有所反应,但都是说不出话来。
我拱了拱手,没有长袖果然不自在了许多。
蔡邕面部肌肉不住的颤动,双眼却缓缓眯起。
蔡琰紧咬着贝齿,只呆呆地望着我,不住地摇头。
我心中还有一丝不忍,毕竟自己与她有过数夜之情。
“姓马的配不上蔡氏千金,之前亵渎,还请宽恕。”我深深地作了一揖。
“夫君是要……要休了妾身?”蔡琰仿佛刚刚反应过来,嚅嚅地问道。
“此事如何收尾,全在蔡大人。”我不看她,咬牙转向他爹。
蔡琰双目低垂,睫毛已沾染泪液。
蔡邕也彻底地闭上了双眼,不再看我。
我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小昭、双儿、貂蝉和小娥四女无一不是惊诧万分。
小昭急忙近身低声道:“夫人贤淑明德,公子三思呀。”
“若她父母若不相容,我能如何!”我毫不掩饰地喝道。
貂蝉拉着双儿默然不语。
小娥双唇微动,声音细不可闻:“公子……”
我知道她更为可怜,却只能暗自叹气,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抚了一下。
“贤婿……留步!”身后有人颤声劝道。
我当即留下脚步:“蔡夫人还有何嘱咐?”
“他方才……方才只是胡言乱语,贤婿不要当真……”蔡夫人涩声解释着,“琰儿虽然嫁入马府不过五日,但她早已跟定了你,哪里还有休掉的道理?”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蔡夫人连声问道:“琰儿、琰儿!你说是不是,你说啊!”
蔡琰沉默着没有回答。
蔡夫人大急:“你说啊、你劝劝超儿啊!”
我缓缓侧过身子,将目光转向蔡琰,只见她一排贝齿紧紧咬噬着下唇,两道清泪滚滚淌下,却依然不肯松口。
“琰妹,”我低声道,“你有什么意见?”
“我?”蔡琰微微仰起头来,小巧的下巴上有两滴泪水扑簌簌跌下。
我伸手想替她拭去眼泪,但却僵在半空,指尖距离下巴只有半寸,我收回了手对蔡邕说道:“蔡大人若坚持,在下便不敢妄动一分。”
这终究是蔡邕与我的理念之争,纵然是蔡琰与蔡夫人之亲,也不敢对家主说什么。
蔡邕死人一样的脸色终于再次动了一动,他缓缓睁开双眼,喉头剧烈的颤抖:“贤婿……都是老朽糊涂……你可不能休了琰儿……老朽再不敢、再不敢……”他严正的面孔在一瞬间全部崩溃,忽然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蔡夫人看到丈夫如此,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我抖了抖嘴角,上前扶起蔡邕:“岳父大人,您言重了,快起来吧。”
蔡邕从老泪纵横中缓过神来,蔡夫人急忙掏出锦帕为丈夫擦拭眼泪。
“夫人,擦擦眼泪吧。”我伸手探入蔡琰颌下,弹去了她晶莹的泪滴。
她抽泣着擦拭着泪:“你今日让我哭了两次了……”
我盘膝坐下,轻轻拍了拍她柔若无骨的肩胛,却没有再出言安慰她。
并非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我用言语来解释。
“岳父大人,今日我们将话讲开,以后这些许小事,你若再以大义压迫于我,小婿可要翻脸不认人咯!”我郑重向他做出声明。
慑于我方才施展的淫威,蔡邕不敢不从:“老朽不敢、不敢,贤婿随心所欲。”
“方才这些误会,岳父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我腆着脸说道,“小婿粗鲁愚钝,大事上还要依靠岳父大人指点。”
蔡邕打起精神,勉强笑了笑:“贤婿过谦了,老朽一把骨头,你哪里用得上我?”
我严肃地说道:“岳父大人,万万不要以为我在客气,大是大非上小婿还需要你提醒,但像刚才这种无关大义的小事情,您就不必操心了。”
他点了点头:“老朽知道了……原来这是小事情啊……”他摇头叹息。
我佯作没有听见:这老头是不是太固执了?还认为这是难以容忍的原则性错误!我这节课白上了!
蔡夫人急忙吩咐女儿和丫头们活跃气氛:“琰儿,你来奏上一曲吧?”
小娥迅速摆上一张琴,蔡琰也不多说,拢了拢袖子,微微调了下琴弦便开始弹奏。
貂蝉也摸出一支长萧,幽幽咽咽地吹了起来。
蔡邕浑然忘记了方才的僵持,抚掌赞叹:“琰儿的琴技已经得了为父八成的韵味啦!”
才八成?我虽然对于音乐一窍不通,但还是可以做出最基本的评价:乐曲行云流水一般,又似天籁仙乐,我说不出这一琴一萧何处精彩,但至少知道这乐曲十分动听。
一曲作罢,貂蝉与蔡琰都是拢起袖子,轻轻拭去鬓角的细汗。
“好好,没想到马府这位……姑娘的曲艺竟还胜琰儿一筹!”蔡邕击掌叫好。
貂蝉低头道:“蔡大人谬赞了,少夫人精擅文艺,曲乐只是娱乐,貂蝉区区一个舞姬,怎敢和少夫人比较。”
蔡邕砸吧着嘴,没有接话。
“蝉儿务要自轻自贱,我觉得你就比琰妹好一些,”我笑道,“琰妹只会弹琴,你的舞艺可远胜于她呢。”
貂蝉看了看我,抿着嘴不说话。
我怎么感到那双妙目隐含着一股幽怨之情?
我急忙错开目光,找个话题:“方才这段曲子深深打动了我,我忽然灵光一现,便吟诗一首吧。”
蔡邕蔡琰父女四只眼睛齐齐一亮。
“为父迫不及待啊。”老蔡又完全恢复了最初的称呼。
“小娥,快给夫君准备笔墨。”蔡琰急忙吩咐。
你准备笔墨……莫非就是等着这一刻?
我凝神静思,苦苦思索着那首诗的全篇,而后捻起定制的毛笔,运劲于手腕,挥洒而下:
“锦城丝管日纷纷。
半入江风半入云。
此曲只应天上有。
人间能得几回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