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与庙堂历来都是扯不清道不明,之前李琰等人闹法场、劫诏狱,狠狠的得罪了曹吉祥,可是在李琰等人的心中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毕竟从没有与曹吉祥正面打过交道。
做者无心,观者有意,李琰等人的实力在那个时候,便被曹吉祥深深的记在了心里。经过夺门之功的曹吉祥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迅速荣升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而且还总督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这三大营。随着自己的权利走到了极点,曹吉祥便渐渐的生出了篡逆之心,开始为实现自己心中的那个野心铺平道路。
李琰等人的武功,让他有些投鼠忌器,他很清楚,如果一旦起事,武林人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他千思万想,终于想出了一条借刀杀人之计,打算收拾一下武林,但在他的心里却明白的很,只凭一个波斯教的力量,远远不是整个武林盟的对手,其实他的真实目的也不在于能否灭掉武林盟,而是需要波斯教搅乱整个武林,让李琰等人无心他事,好为自己以后的大事创造机会。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波斯教的人也不是傻子,一场小小的纷乱之后,江湖上貌似又恢复了平静,这让曹吉祥的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只好又来了一次杀人灭口。
转眼间到了年底,朱祁镇复位后的这小一年里,曹吉祥和石亨在朝中的地位无以复加。石亨的亲属中有数十人被授予卫所指挥、千户、百户,曹吉祥的侄辈数人因缘成为都督,甚至有一侄还得到封侯的荣耀。
人在得意的时候,便会渐渐暴露骄狂和欲壑难填的本性。
这日,因为几个折子,让一直对石亨曹吉祥百依百顺的朱祁镇起了疑心。
宠大的乾清宫里,朱祁镇稳坐在自己的龙榻上,看样子刚刚睡过午觉,身前坐着一位大臣,此人便是当初为朱祁镇下旨放陈文的那个吏部尚书——李贤。
李贤自朱祁镇复辟之后,便加封了翰林学士,不久又入了内阁,可以说是朱祁镇一手提拔起来的近臣,后来也成为了明朝的一代名臣。
李贤端坐在龙墩上,静静的等候皇上的问话。
“那些保全年富的奏本,你们内阁都看过了吧!”朱祁镇说着,抬手指了指对面龙案上的一打折子。
李贤听完,抬头瞅了瞅,回话道:“臣等看过了,各位大人们认为此事关乎到年御史的性命,所以便没有将折子送到司礼监,而是直接送到皇上这里了!”
“哎!朕刚刚准了石亨的建议,撤销了各边省巡抚及提督军务诸官,这年富转头便参石亨的侄子石彪一本,这叫朕的脸上如何挂的住啊!”朱祁镇深叹一声言道。
李贤听完此话,皱了皱眉头,随即言道:“年富身为巡抚大同都御史,弹劾大臣本就是他的职责,如今却被石亨派禁卫军抓紧了锦衣卫的大牢,这.....怕有不妥!”
朱祁镇听他如此说,脸色渐渐暗了下来,因为这石亨抓年富本就是朱祁镇默许的,这一点李贤不是不知道,可此时他如此说,明显是拐弯抹角的指责朱祁镇的不是。
朱祁镇半天未语,一直盯着李贤,而李贤也不说话,只是在那静静的坐着,片刻之后,朱祁镇终于忍不住了,深叹一声说道:“李贤啊李贤,朕虽比不上唐太宗,可是你却可比得上魏征啊!”
李贤听罢,急忙跪倒在地,低声言道:“臣得明主知遇,所以言无不尽。”此话一出,朱祁镇本来不悦的脸上,却忽的默然一笑。
李贤的这句话,真可为不卑不亢,又巧妙至极,要是换了别人,定当立刻认错,说些什么皇上堪比尧舜的话,可是他却对拍马之词一字不提,而是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之所以敢直言,都是因为皇上对自己的知遇之情,这一个情,便拉近了与皇上之间的距离。
这一句话说的朱祁镇心中暖暖的,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李贤,随即起身,亲自将他缓缓的扶了起来。让李贤又坐在龙墩上,之后,则轻声问道:“李贤啊,朕来问你,年富这人怎么样?”
李贤抬头,如实回答道:“微臣认为,年富行事严明公正,能革除宿弊。”
朱祁镇皱了皱眉头,听一向刚正的李贤居然给年富这样的评价,心中也对年富这个案子也有了些觉察,犹豫片刻后,缓缓说道:“那一定是撤销各边省军务诸官的过程中,年富行事公正,石彪忌恨年富,满足不了其私欲,陷害的他!”
“皇上明见,这是实情!微臣这里还有一个奏折,是各地守将的联名折子,臣看了之后觉得事情关系重大,便斗胆私自扣了下来,想亲自拿到皇上面前,请皇上御览!”李贤跪伏在地,即刻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奏本,双手呈了上去。
朱祁镇看着面前的奏本,心中却为难了起来,他虽然不知道折子里面具体写的什么,不过看此情况,定然是参奏石亨的。朱祁镇伸了伸手,忽的又缩了回去,低声问道:“这里面写的什么啊?”
李贤双膝跪地,手托奏折,大声言道:“石亨大肆冒领军功,并且为部下四千余人冒领功赏,各地的守将都愤愤不平。此一折,便是各地守将联名参奏石亨冒功欺君的!”
此话一出,朱祁镇一把抢过了折子,打开便看了起来,他本以为里面只是说些对石亨的不满,最多也是弹劾石亨陷害哪位大臣什么的,可没想到却是大肆冒领军功,朱祁镇本来是个资质平庸的皇帝,尤其是土木堡之变以前,都可以称得上有些昏庸了,可是他经历了被也先俘虏,再加上七年的软禁,夺门复辟之后,他的心也在成长,尤其是对边疆军事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因为他再也不想第二次做别人强弓劲弩中的阶下之囚了。
“啪!”的一声,奏折从朱祁镇的手中直直砸到了龙案前面。
“这个石亨......真是大胆妄为!”朱祁镇龙颜大怒!
李贤见皇上如此,心中便暗自高兴,心想扳倒石亨,可能就在此时,但是片刻之后,朱祁镇又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跪着的李贤,随即起身向前踱了两步,忽的回头,对李贤低语道:“石亨虽然擅权欺君,可是.....他毕竟有夺门之功....依朕看......”
话还没说完,李贤已知其意,于是暗叹一声,随即跪着转身面向朱祁镇言道:“皇上,臣有一相求!”
“什么事?说吧!”朱祁镇应道。
“臣请皇上将那本奏折赐予臣,让臣代您保管!”李贤说罢,俯身叩拜,朱祁镇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奏折,又瞄了李贤一样,随即“嗯”了一声,回身又坐在了龙榻上。
李贤见皇上同意了,急忙起身捡起了奏折,放到了袖口里面,接着转身弯下腰施了一礼,后退着,轻轻的出了乾清宫。
李贤走在皇宫内院的石阶上,放眼天边,心中无限感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袖口,随即暗想道:“这个折子,若是留在宫中,必被曹吉祥所毁,看来皇上还念及曹石二人之功,不忍下手啊,可是若如此下去,我大明江山,便会坏在这两个奸佞的手里,不行,得想个办法解开皇上心中的这个结.........”想罢,拂袖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