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蒋青入宫还未归来,阿拉耶识抓紧时间和董伯、紫蕊开“行前会”——柏素云以往约人自驾旅游都要开行前会的。阿拉耶识清楚,她和巫皋的私怨经过犬戎势力推波助澜,已经演变为萨满与外来佛教和墨家的争斗,恐怕以后每次外出都要重重保护才行。她说明厉害关系让二人注意安全,又含蓄提醒他们,若她不在时,一切要听从钜子嬴归尘的安排。
紫蕊服侍阿拉耶识睡觉时,阿拉耶识突然问她是不是对蒋青有意?紫蕊羞得脸红筋涨,低头嗫嚅着说:“没有的事,蒋青与我每天各做各的事,只有吃饭才碰面。”
“这么说,是我看错了?”阿拉耶识打趣道,“蒋青在信王府里抹脖子自杀谢君,你挡开他的剑,动作比钜子还快,若不是全副身心都在他身上又怎能做到?”
紫蕊小声争辩道:“不,是感激他劫狱救我和董伯。得知他是内卫头领后,我猜不到师尊如何发落他,因此便格外上心些。”
“自古美人惜英雄,你不觉得他与飞龙卫太有默契了,各自先救各自最重要的人……”阿拉耶识早把先前劫狱的各种细节打听清楚,一丝一毫的细节都逃不过心理咨询师的精神分析之眼。
紫蕊勉强支吾道:“董伯是师尊老家人,蒋青怎会弃之不顾。”
“嗯。”阿拉耶识以手支枕,慵懒地点头表示同意,顷刻话锋一转揶揄道:“那天秦皇喝醉了进府,蒋青受罚跪了一晚,你可是心疼了,还悄悄送软垫、送水过去,打量我瞧不见?”
在天巫层层深入的“剥皮”式盘问下,紫蕊羞得抬不起头。
阿拉耶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她原也有意临走前把紫蕊的终身定下来,只是尚不清楚二人心意。蒋青身为秦皇隐蔽的内卫统领,长期暗中保护皇帝安全,并暗杀秦皇对头。二皇子嬴谷的灭门案和牵连案件便是蒋青做的配合,令那些漏网之鱼无处可逃。他的手段令犬戎人胆寒,称其为“黑魔”,只是不知人物是谁。天巫化狐案后,蒋青的身份算是彻底暴露,嬴少苍索性将其赐予天巫做护卫。因长期过着刺客和保镖的生活,他年过三十却不曾娶妻成家。蒋青生得鼻直口方,眼神坚毅,虽不十分英俊,却自有一股内隐的大气。虽身在豪华天巫府为管家,为人处世温良恭俭让,衣着朴素不喜张扬,不仅将账目理得清清楚楚,还把年久失修的房屋瓦舍整理得焕然一新,显示出卓越的管理才能。这样的人,令人怎么也无法把“黑魔”名号与他联系在一起,阿拉耶识就是出于此中顾虑,当日在信王府才故意当着钜子和紫蕊的面要把他退给主子秦皇,以试探他的服从性。
话既已说开,阿拉耶识便趁热打铁:“要是我将你许给蒋青,你觉得怎样?”
“蒋青他是陛下特别卓拔的内卫统领,赐从三品官爵。我怎敢高攀。”紫蕊有些羞愧恐慌,她指的是自己云良阁头牌官妓出身。秦律规定官妓从良后最多只能给官吏做小妾,官吏若纳其为正室依律处杖刑,并降一级官衔,其所娶官妓亦会被流放。其实不止是官妓禁止被官吏或有爵位在身的人娶为正妻,下层女子不能高攀上层,只能做通房丫头或侍妾、小妾,所生之子亦无继承权。像柳袭人若不是因为傍着天巫弟子身份,连给信王府中做丫头都进不去,她从逃亡的“两脚羊”成了大秦信王正妃便成了阖府姬妾眼红的对象。
阿拉耶识立刻生气唾道:“蒋青敢嫌弃我的弟子!我告诉你紫蕊,若他对你无意便罢了,若是拿秦律来搪塞,我便要他打一辈子光棍!”她黑漆漆的眸子只一转,又开始“冒坏水”:“太麻烦,索性痛快点,干脆把他阉了做公公!我告诉皇帝哥哥,府里只有他一个年轻大男人,瓜田李下当须避嫌,当了公公我才放心。”
紫蕊吓得俏脸色变,忙跪下替蒋青求情,说是情愿一辈子服侍天巫也不嫁人,求天巫不要伤害他。阿拉耶识指着紫蕊笑得气断声吞:“这么早就开始替他心疼啦,女大不中留。这个媒人啊我当定了,蒋青他迟早是我家紫蕊的囊中之物。”她顺带还在紫蕊光滑的脸蛋上拧了一把,臊的紫蕊直嚷师尊好坏。
阿拉耶识笑毕又正色问道:“话说回来,有件事我得问清楚。你以前是云良阁的头牌姑娘,听说信王是你的恩客,每次去都是找你?”
见提到信王嬴允直,紫蕊又是害羞又是感激,她在信王府鹤鸣台躲避时,袭人曾经因嬴允直与紫蕊过从甚密有些酸意,嬴允直因此发怒。紫蕊自愧,不好对袭人解释,以免越描越黑,今次天巫见问才一五一十倒出往事。紫蕊亦系小官吏之后,因嬴谷叛乱牵涉其中,她十岁被罚入云良阁,因容貌学识超群艳帜高张。第一个接待的客人便是信王嬴允直,官妓虽说卖艺不卖身,可有权有势的官人要她们身子却不敢反抗,官府也对其不闻。嬴允直是宣化有名风流浪荡王爷,紫蕊惧怕身子被其所污,便在那日故意用对弈来拖时间,和嬴允直一胜一输一平,三盘棋下完天色已亮。当时嬴允直哈哈长笑,直接戳穿了紫蕊的小计策。他很欣赏紫蕊的胆色和学识,当即表明绝不会坏她清白,让她以后在其他客人面前亮他的名号,便无人敢打她主意。以后嬴允直果然每次来与紫蕊相见都是欣赏其歌舞琴技,最后对弈一局,谨受君子之礼,二人遂成知己。外人不知嬴允直常在紫蕊房中勾连到天亮乃是对弈,误以为春宵欢娱。是以,紫蕊从艺十年,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因不肯以色事人,讨好亲近权贵,她的花红甚少,头一次在鲜客来酒楼见天巫要求美容颜时,只有丝绢为酬谢,连锭金子都拿不出来。
阿拉耶识怜惜地对紫蕊道:“你跟着我半年多,没过几天清净日子,我也未曾教你什么本事。不过,对女人来说又需要什么本事呢,她只要嫁得好便受用不尽了。这几天路上我就替你试一试他心意,若是你们能配成一对,我也就放心了。”
紫蕊再次跪下谢,羞道:“全凭师尊做主。”
翌日清晨,府外车马声辘轳转动,董伯打开大门赫然发现门口驶来一辆九匹白马拉的白底描金的奢华阔大皇帝御辇,监车之人正是蒋青。他此时除去天巫府管家打扮,换穿黑衣皮甲郎卫制服,头戴武将羽冠,腰悬长短双柄佩剑,英姿飒爽,哪里还有往昔管家和善内敛的影子?闻声赶来的紫蕊见了几乎不敢上前相认。蒋青策马来到紫蕊和董伯二人跟前下马,抱拳道:“我奉皇命领二百郎卫护送天巫出使燕国,此九马御辇是陛下钦赐天巫出使专用,请二位尽快收拾妥当,扶天巫登车。”原来蒋青一夜未归便是忙碌护送的安排去了,紫蕊欢喜不尽。
不久,慈心粟道中、何瘸腿一同赶到天巫府,见到当街停放几乎堵住道路的九马御辇齐齐惊叹:秦皇对天巫的宠信竟至于斯,九马御辇只在嬴少苍登基时用过,此次给她用来当座驾完全是天子仪仗,这等逾制丝毫不怕礼官和谏官批龙鳞。慈心自然明白秦皇用意,心里着实苦涩,忍眼看着心上人成帝王禁脔却无能为力,心碎一地。他紧捏拳头,指甲都掐进掌心也无感觉。
阿拉耶识见到九马御辇这等庞然大物也皱起眉头,这太招摇了,这么大各目标正是最好辨认追踪的移动活靶子。他用天子仪仗来送我,骚包!就不怕被礼官、谏官唾沫星子淹死,生怕全天下不知道我是他罩着的人。阿拉耶识对秦皇的安排头疼,远远瞪着御辇不过去。蒋青过来半跪请安,对她禀告道:“昨夜陛下召集卑职商议护送事宜,此九马御辇是陛下特意给天巫所用,就是要给燕国人开开眼界。昨日,陛下已派人六百里加急传书燕王,命他以国礼接待天巫,如陛下亲临。”
阿拉耶识跺脚叹道:“他兴师动众做什么,我就是去见见雪漫和慕容恪,全是家长里短的家务事,才没空同燕王和那些朝臣周旋。”
“天巫是天赐我大秦国独一无二的皇后,燕国人也是您的臣民,自然应该接受他们朝拜的。”蒋青含笑压低嗓音道喜,然后高声请天巫登车,阿拉耶识无奈只得登上九马御辇奔赴东城门。
车队尚未行到东城门时,前面道路已然水泄不通,原来是秦皇郎卫队伍列队在城门口等待天巫车队,百姓没见过天子出巡的仪仗,蜂拥到街头看稀奇,热闹喧天比过节更甚。九马御辇驶过时,引来人们阵阵欢呼和惊叹,纷纷猜测天巫便是未来的秦国皇后,传说天巫生有摄魂的邪眼,就是靠这个迷住了大秦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