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那天的二二二阵型,柏素云挽着董伯走在前面,后面飞龙卫俩俩尾随。大街上果然比那天多了数倍的人,个个满面喜色,就算是在乱世,老百姓还是那么容易满足,只要有一点点念想,就会活得很开心。这就体现出古人的人格根基和当代人,尤其是80后、90后的根本区别。
马斯洛的需求“宝塔”的最底层,是生存与安全的需要,就是活着的需要。他们面临战乱、逃难,居无定所,衣食无着,对于这个群体来说,“活着”就是第一目标,有吃有喝就是最高享受。这给他们人生打下了深刻的烙印,或者说奠定了人格基础,以后即使再富有他们都会舍不得奢侈,对子女的要求也是“活着”,仅此而已。
想那齐丽霞虽然是80后人,却从一出生就站在第二层人格根基——爱与归属的需要上,对她而言,追求的是活着的感觉,一旦感觉不好,就充满挫败,很容易抑郁。她走上自杀的路子,也是有其人格基础的。柏素云出生后也站在第二层上,但是经过后天发展如今应该在第三层的境界——自尊与成就,要的是活着的价值,我柏素云开心理中心,办书院,都是为了自己的理想,那就是活着的价值。三层以上,是自我实现的最高层次,追求活着的圆满,极少有人能达到这个程度。我认为比尔·盖茨、巴菲特、南怀瑾这些人算是圆满了吧。至于那个齐文亿,虽说也取得高度的财富,做了大量的慈善,可是家庭关系纠结,他取得的成就应该算力比多的升华,比圆满低,可能比我还是要高一些。
一阵烧烤香气传来,柏素云咽了口水,责备自己又走神了,说过要活在当下,可还是积习难改,见到一点现象都要分析来分析去,这副心理学家的人格面具,什么时候才能放下?
循着香味看过去,是一西域胡人马车上烤着带肉的馕,他家的佐料有她熟悉的香气,有孜然啊!柏素云大喜过望,买了两块馕切成块包在梧桐树叶里,请大伙享用。众人没有吃过有孜然味道的东西,均是新奇不已,片刻功夫那两大块馕就没影儿了。
走咯,市集上还有好东西等他们去发现。
前面是家绸布庄,好几个贵族样的羯人妇女挤在里头,争相把做好的衣裳往自己身上比划。柏素云低头看自己的连体绸衣,穿了好些日子也没有更换。那天帮产妇接生,裙底袖口沾了些污血,到教董伯细细洗刷了一个时辰才去掉那些血污,但终究还是留下浅红的印子,看着十分碍眼,得多做几套衣服备着。柏素云从来没缺过衣服,尤其夏天一天换一件衣服,也不带重样的。再说,自己不多做几身衣服,怎么对得起董秋滢这倾城倾国的小模样?其实柏素云内心比较分裂,一会儿觉得董秋滢就是自己前世,一会儿又一厢情愿地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生个美丽的女儿,这又是柏素云的一个未完成情结。
绸布庄外停着两辆装饰奢华的宽大马车,车主身份自是极为贵重。柏素云见周围没有胡人官差,绸布店里全是女客,才放心进入绸布店,四个飞龙卫便在门旁等候,只董伯陪她进去。
几个胡人贵族女子想是来取新做衣服的,有三人已经做好,正比划呢,旁人都说好。一个小姑娘的衣服尚有几个盘花扣和裙边没有做好,便咕嘟了嘴,对老板发脾气。老板在一旁陪着小心,说这些日子来做衣服的太多,他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郡主的衣服最迟今日下午就完工,等做完了送到府上去。被称为郡主的羯人小姑娘没那么好哄,只管对老板下令:下午市集未散之间定要送来,否则可要烧了你的绸布店。
柏素云闻之动容,小胡女口气忒大,天子脚下也敢公然放火,不免对她多看几眼。谁想看一眼也惹祸,那小胡女一对大眼睛恼怒地直视她和董伯二人,出言喝斥:“我们羯人皇家庆典,你们这些贱民凑什么热闹,害得我的衣服到现时也没做好!”
柏素云在边上站得好好的,自问没招谁惹谁,怎么就引得这小胡女对我横眉怒目,正要说点什么,却被董伯拉到身后,拱手朝那几个胡人贵族女子连连道歉:“是是是,我等着实该死,打搅贵人。”说时一边拉柏素云出店,她本来只觉那个小胡女太过骄纵,也不值得生气,她见过的教育出问题的富家子女多了去,要生气能生得过来么。可现在偏有点气恼,觉得董伯这样太丢脸,他说的那赔礼的话听着实在刺耳,人怎能自轻自贱成这样?
且不说柏素云在这里甩开董伯的手,嗔怪道:“拉拉扯扯做什么,你怎地如此没志气?”麻生於他们立时围拢,用眼神询问他俩。董伯三言两语就说清了里头情况,本以为飞龙卫会站自己这边就和上次街头护着马车那样神勇,不料他们四人凝神想了想,道:“公子一直教导我等小心做人行事,非到万不得已切莫妄动干戈,遇事宁可退而求其次,不要一时意气。”柏素云吃了瘪,一脸不屑看他们,几个大男人还怕里面几个胡妇?
这时,那几个美貌胡妇从绸布店里出来,一人嘴里还在打趣那小胡女:“月儿,就算你今天穿了新衣去迎四殿下,那时节人山人海,他又哪里看得过来?倒不如定基大典上仔细打扮了,大殿上献舞,方显得一枝独秀。”
那小胡女本自嘟着嘴,听到这话才转怒为喜,大步奔下台阶,扑向那等在街头的奢华马车,一抬腿正好看见柏素云嘟着嘴站在四个威风凛凛的飞龙卫中间,便“咦”地一声,看样子颇为不解。
“你是谁,为何与飞龙卫在一起?”她抬高声调问柏素云,后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边如颂十分嘴快:“我家姑娘新进侯府,不识礼数,还望月郡主恕罪。”
柏素云气个倒仰:我这个主子什么都没做,就被保镖给定罪了,公子都配给我什么人!
几个美貌胡妇闻声也往这边看了看,目光扫过柏素云时均吃了一惊。小胡女听得边如颂这么服软,不免得意,轻蔑地瞧柏素云一眼说:“却原来是个奴才,和棘奴倒也可配做一对!”说完,和几个胡妇钻进车轿,扬长而去。
柏素云转过头,拿手指着麻生於几人:“你们,你们可真给公子长脸!”
“姑娘教训得是。”几人同一个腔调同时回答,脸上同样平静。
柏素云扭头冲进绸布店,对掌柜的说:“把你们最好的绸缎拿出来,我要做两套!”老板小跑过来,热情招呼道:“姑娘,刚才小人照顾不周,实因不敢开罪那些皇家之人。”
柏素云气呼呼地坐下,正眼也不看随后跟进来的几个大男人,只等老板来对她解释。老板眼见柏素云也是个有来头的,慌忙叫人端出熬煮的茶汤待客。喝着茶汤,选着料,还量了身,她的两套衣服算是定下来,做好就送侯府去。这期间,老板絮絮叨叨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刚才的几个美貌胡妇,是太子石邃的姬妾,小胡女是他的长女月郡主。本来堂堂太子妻女断不会找民间裁缝来做衣服的,可事情就是这般凑巧。
事情源于这赵国国主石虎穷奢极欲,历史性地创造和发明了美女仪仗队而起。他在襄国到邺城的二百里路上,每隔四十里就修建行宫,每宫都有一位夫人,数十位侍婢居住,由黄门官守门。董秋滢的母亲内黄氏就被选为夫人之一,抵死不从而自杀。石虎认为在这些行宫之间往来旅游,带着军队行动不方便也煞风景,便海选出一千名会骑马的美女,组成美女仪仗队,着紫纶巾、熟锦绔、金银缕带、五纹织成靴,执羽仪,鸣鼓吹,游宴以自随。最近,为了赶制这批美女仪仗队的衣服,皇宫内外的大量裁缝被征召去做衣服,太子府上要想做衣服也就不方便了。
柏素云还得知另外一个信息:皇宫和太子府都忙着这个时间做衣服,是因为下月初三要举办定基大典,白日祭祀游行,晚上皇宫大殿宴饮百官以示庆祝。这个定基大典又和今日下午四殿下石韬迎请洛阳城的镇守宝物钟虞、九龙、翁仲、铜驼和飞廉回邺城有关。宝物高达丈许,重逾千钧,四殿下石韬花了三个月才从洛阳把这些宝物搬迁回邺城。在渡黄河时,因为搬运方式不当,钟虞铜人还落入黄河。牙门将张弥召了三百多会水之人潜入水下,把钟虞系上粗绳,用了百多头牛和许多架轱辘才拉上来。今天就是四殿下运送宝物进邺城的日子,国主石虎要出城亲迎。
原来如此。估计那月郡主对于她那个石韬小叔叔很有好感,急着要穿新衣去城门迎接他运送宝物风光回城。新衣左右等不来,才在上午拉着众姬妾来店里催促。虽然刚才被月郡主的事情弄得很不愉快,但念在今天下午我们其实也有热闹瞧,柏素云就不想再摆脸色给大家看,毕竟要讲和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