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原野刚下过一场雨,几片零乱的落叶,风停雨歇后还在空中飘舞。
一个人出现在桑榆古道上。
京城越来越近了,季秋的风儿撩弄着他蓬乱的头发,经年风霜的磨练,使他的脸上蕴含了沧桑之感,但他的五官依然棱角分明,挺拔俊俏,浓密的眉毛下,一对眼睛愈加深邃幽亮。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眺望蒙胧的京城,那些所谓的皇权、荣贵、仇恨和冲动,都在平静的眼眸里荡然无存。他提了提肩上的剑鞘,继续向前走。
脚下的路愈走愈宽,京城内,举目宝马雕鞍,太平箫鼓,行人来往不断,一派繁华景象。
“清平盛世,朝野多欢啊!”他由衷地感叹,大踏步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皇宫里的天清听了宫廷侍卫的禀告,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如梦方醒,撩起龙袍向着玄直门狂奔。
站在玄直门外的人影伟岸俊逸,此时他抬首仰望着天的尽头。尽头之处,火红如霞的太阳正在落下,映得他的脸都染了一层橘红。他闻声转过脸来,朝着天清扬眉一笑。
“清弟。”
天清定眼看他,本来伤感的心蓦地被一种强烈的无可名状的情绪所代替,他奔跑几步,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双臂,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皇兄,你没死,为什么现在才回来?父皇早去了,他以为你死了……青琐也嫁人了,你又没能送送她。”
天濂闭上眼,沉沉地点头:“我知道了。路太远,不好走,我走了很长的日子。”
说着,乌黑的眸子里渐泛了一丝水光,含笑看着天清,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清弟,其实你很善良,又勤政为民,你是当皇帝的料。我回来不是跟你争什么皇位,这些我都不需要了,我经历过生死,经历过很多事,对世间万物都看得很开。如今回京城,是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看见亲人的面已心满意足矣!”
“不,皇兄,你知道我一向不谙政事,这皇位本身就是你的。”
“你我就别争了。”天濂依然如从前一样,搭了天清的肩,“我想去祭拜一下父皇、母后。”
兄弟俩肩并肩走着,此时的皇宫在夕阳的染映下,放射出万道金光。
那夜,天濂站在怡真殿外。
这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整整生活了四年。而他,却是从未陪她片刻。
夜色已浓,星光闪亮,月光从天际透漏下来,初秋浓浓的夜有了几分凉意。树荫婆娑,仿佛看见她幽幽人影,仰首朝天祈祷着什么,细密的花雨沾满了她的全身。
“我等你。”
一阵清风吹过,他猛地惊醒过来,怅怅地叹了口气。
她终归是等不到他,或许是他没让她再等下去。
这一世,是他负了她。
他从身后取下剑鞘,双手捧着,郑重地放在月光下。
那把宝剑,是任浮交给他的。
那日的他太大意了,任浮将他骗至一出荒坡下,轻轻一点让他手脚不得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任浮换上了他的金盔金甲,连同那幅太子绶带。
任浮将自己的宝剑放在他的面前,单膝跪地:“殿下,恕小的无礼了。您回去后,请告诉她,我任浮不是孬种!”说完,带着一种悲壮的笑意,毅然回身。
天濂挣扎着想拦住他,可是任浮走得很快,阳光下金甲耀眼,挺拔而壮烈。
二千兵马犹如掉进了无边无际的汪洋,一个漩涡之后,战场上尘土飞扬,喊声不绝。
……
他仰首望天,拜托月亮寄语给她,任浮的血汗洒在塞外边界,芙蓉红泪如血,鞘柄触手冰凉,里面却包裹一个男人滚烫的心,这是任浮留给她的最后的印记。
月色逐渐淡去,他拾起了宝剑,慢慢地步出了院子,外殿的门轻轻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