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德光却是浑然不惧,他目光沉静,迅速收了弓,抽了弯刀稳稳握在手中,弓着身子,双腿一夹马肚,纵马迎向那三名甲士。
双方兀一相见,那三名一前两后、成品字形的甲士,率先发难,高举长兵短刃分三路,分别招呼耶律德光面、胸、腰三处,耶律德光沉着应对,持刀杀入对方阵中,身子忽的吊转马侧,避过两人的杀招,同时长刀一挥,就将当先一人砍下马来。
战马错身而后,耶律德光迅捷起身,立即扯住了马缰绳,止住了战马前奔之势,而后回过身来,此时他已握了弓箭在手,那两名甲士方回过身,就见两箭飞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即被射落马下。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高呼声此起彼伏,耶律德光高举强弓,稳稳接下崇拜者对他的赞美。那三名落马的甲士也先后起身,他们虽然被击落马,但毕竟不是真的厮杀,都没甚么大碍,此时不仅不显得难堪,反而也加入到喝彩的队伍中。
耶律德光驱马来到三名甲士中一名格外雄壮的人身前,见那人取下了兜鍪,遂笑着问他:“乌里拉,相比达卢古勇士,我的弓马技艺可称得上娴熟?”
达卢古酋长之子乌里拉连忙行礼,由衷道:“尊贵的都部署阁下,你是草原上最骁健的鹰、最迅猛的狼,无人是你的对手。”
耶律德光哈哈大笑,下马来扶起乌里拉,“达卢古勇士与我大契丹勇士一样,也是草原上最骁健的鹰、最迅猛的狼,希望你们能与契丹勇士相互砥砺。”
“能为都部署效力,是达卢古的荣幸。”乌里拉尊敬道,“在你的带领下,达卢古勇士必将与契丹勇士一样,战无不胜。”
“说得好,此言甚合我意!”耶律德光很是高兴,“只要你等尽心追随于我,美酒食物奴隶,必将取之不尽,达卢古部也会迎来从未有过的盛世!”
说着,耶律德光拉着对他那番话深信不疑的乌里拉,来到校场边的帐篷里坐下饮酒,一面观看校场上勇士演武,一面与他相谈甚欢。
没过多久,有人急急忙忙来到耶律德光身侧,对他低声道:“禀报都部署,太后请你过去。”
“何事?”
“西楼有信使回来了。”
耶律德光当即起身,如今充作他亲卫副统领的乌里拉,也连忙跟在他身后,众人离开军营,驱马回府。待到耶律德光见了述律平,从对方的脸色中,耶律德光已经读到了足以让人振奋的信号,这让他神色一凛,心想: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要来临了么?
数年已逝,述律平依然风情万种,卓绝的风姿并没有被岁月尽数抹去,无论谁见了她,仍然要感叹这是一个世间少有的尤物。然而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张精致无暇的脸上,无论胭脂如何掩盖,缕缕皱纹也藏不住了。
“耶律倍何时西征?”耶律德光坐下来后直接问。
“十五日之后。”述律平已经见过了信使,她回答完耶律德光的问题,仍是让人将信使带进来,以供耶律德光详细垂询。
看着耶律德光将种种情况跟信使一一核实,眼神中逐渐放出骇人的光芒,述律平心中感慨,眼眶也有些湿润。这些年来,耶律德光奔波辗转、数历险境,可谓是在血火中淌出了一条道来,这其中的艰辛不易,述律平屡屡为耶律德光感到心疼,如今终于要苦尽甘来,她如何能不大感欣慰?
放走了信使,见耶律德光露出心念已定的神色,述律平柔声问:“你已做出了决定?”
耶律德光不假思索,“这是天赐良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忍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事到临头了,这个决定并不难做。”
耶律德光神色坚定,述律平却有身为人母固有的担忧,“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一条不归路,踏上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不是荣耀天下,就是万劫不复......”
耶律德光见述律平这番模样,遂敛去激昂之色,望着述律平平静道:“数年前,耶律倍将母后与我放逐此地,便是存了让我们死于战火的心思,自那时起,我们就已踏上了这条不归路,若不能险中求生,就只能一死。”
他转过头,目光渐渐悠远起来,语气也趋于平和,虽然他在诉说一件并不平和的事,“这些年来,耶律倍每下一回严令,让我攻略新土,虽然母后会忿忿不平,实则我却在暗自窃喜,因为那意味着我又可以多要求一些权力,又可以多做一些事,又可以让国内那些权贵对我多一份体谅,最后让我的兵马多壮大一分,虽然这些都要我活着挨过一轮九死一生的战火才能得到......但总比没有一丝一毫机会要强。”
“承蒙耶律倍‘关照’,我得到了达卢古,攻占了许多土地,在一些人的配合下策反了一些女真人为我所用,我的功劳越来越多,我的军队也越来越强大,更重要的是,国内愿意支持我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些都是我夺位必不可缺的条件,耶律倍都给我了。如今,就连最后的时机他都给我了,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耶律倍转过来拉着述律平的手,“母后,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现在是时候了。”
望着自己的儿子,述律平既欣慰又心酸,眼中不觉落下泪来,临了收拾心绪,平静而坚定道:“放手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母后都与你同在。”
“多谢母后。”
述律平抹干了泪痕,正色道:“你要夺回帝位,仅仅依靠你现有的军队和在国内的支持者,尚嫌不够。在此之前,你必须要处理好两件事:耶律倍毕竟已为皇帝多年,势力大成,此番虽说露出了可趁之机,然而你要击倒他,顺利继位,还需要更多的支持,此为其一;你西去西楼之际,黄龙府防备空虚,渤海国、唐朝卢龙军,都需要提防,此为其二。这两件事若是处理不好,你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母后所言,我何尝不知,只是......”耶律倍本想说局势如此,他也别无选择,唯有放手一搏,但看述律平的眼色,却似隐有深意,不禁怔了怔,“母后的意思是......”
述律平叹息一声,良久方道:“他来了。”
“他是谁?”话一出口,耶律德光立即反应过来,这让他满脸不可思议,“是......是他?”
述律平点点头,“去见他吧。只有他点头,你此去才有可能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