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华既然行踪已经暴露,且有被耶律阿保机俘虏的危险,那么为了保证李从璟的谋划不被契丹所察觉,从而引起耶律阿保机的怀疑,为日后行动平添不必要的麻烦,让木哥华永远闭嘴无疑是最保险的选择。
虽说木哥华不可能知道李从璟的全盘谋划,但他本身就是个引子,若让耶律阿保机知道李从璟有趁他东征渤海国而击之的打算,说不得后面耶律阿保机会做出怎样的应对来。而李从璟虽然局布得不小,但能用的棋子却不多,本身也与契丹实力差距甚大,容不得有太多意外。
桃夭夭话说完,又面向李从璟补充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话姑且不言,此番北上,木哥华有你相助,又兼我军情处锐士辅佐,却仍旧深陷险境,功败垂成,其人一看便知不是个能成事的人。如今面对不利局势,又不知进退,可见其不仅才能不足,心性亦是欠佳。这样的人,便是我等此番冒险去救了,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会大过收获,得不偿失。”
莫离、王朴、卫道、杜千书等人闻言,皆颔首称是,对李从璟道:“事已至此,局面无法挽回,前事不可改变,不使之后遭受更大损失,才是当务之急,请军帅决断。
李从璟是个果决的性子,说他杀伐果断也不为过,这件事发展成当下面貌,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事实上,在接到书信的那一刻,他心中就已有了决断,如今听得众人意见一致,便道:“传令李荣,杀木哥华,收好尾,即刻南归。”
木哥华毕竟关系到李从璟的大计,是其中颇为重要的一环,与其他环节都有关联,如今这一环节出了问题,自然也会影响到其他环节,其危害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赐死木哥华,李从璟同样需要对其他相关环节甚至是整个布局做出调整。
不过棋下得大了,难免会有差错,何况是本身就是莫大变数的人,问题来了解决便是。当下,李从璟和众人对此事涉及的其他环节,做了一些研讨和布局改变。
这件事议定之后,便暂时告一段落,李从璟抛出今天召集诸人的第二个议题。
“辽东战事突变,契丹骤然大起援军予之,攻势一时极为猛烈,渤海国军队节节败退,都里镇周边城池中的渤海国军队被一扫而空,都里镇如今已成孤城。前日大明安派遣李四平领援军赶至辽东,历经数次大战,仍旧没能击退契丹包围都里镇的大军,都里镇之围至今未解。辽东局势危急,你等有何看法,都且说来。”李从璟将辽东形势最新进展,告之众人,并询问应对之策。
在谋划对策之前,莫离先沉吟道:“李四平不是平庸之辈,颇有才干,是大明安麾下第一智谋之士,我在渤海、辽东时,与他颇有交情,对其尚算了解。此番他既然带了援军赶到辽东,按理说不应该数战而未得寸进,一分功劳都没有。不知他到辽东后,是如何应对眼下局势的?”
“李四平领援军至辽东后,先是令精锐大军长驱直入,猛击合围都里镇的契丹军后背。”李从璟道。
莫离颔首道:“援军骤至,的确应以雷霆之势,以力破敌,不给对方应对、防御之机。李四平此举不错。战果如何?”
“渤海国军队连续猛攻三日,未能突破契丹防线。”李从璟看着莫离道。
莫离有些吃惊,“契丹军久战成疲,渤海国军队驰援首战,锐气正盛之时,竟然连战三日未能破敌?”
李从璟肃然点头。
莫离寻思片刻,又问:“之后如何?”
“渤海军初战不克,战事陷入焦灼,然因李四平牵制了大批契丹军,致使其对都里镇攻势减弱,都里镇幸能得撑一时。”李从璟道。
“便纵能得撑一时,围攻都里镇的契丹军仍旧数倍于都里镇中的渤海军,若不解围,都里镇城破只是早晚之事。”莫离对渤海军的战力了如指掌,他对辽东战事的判断,自然很有权威性。事实上,渤海军目下能挡住契丹军进攻,还是得益于他们经过了一年多的战场磨练。自古沙场出精兵,这是毋庸置疑的。
李从璟继续往下说道:“仅四日后,李四平使了一出妙计。”
“什么妙计?”
“围魏救赵。”
“哦?”莫离微微一笑,“莫不是李四平以奇兵奔袭建安?是了,李四平是个有本事的,他亲领渤海军精锐前来救援都里镇,却被挡在半路,这是他怎么都不会接受的。如今契丹军多在都里镇,或在阻击他本人,其对建安的防御,势必薄弱。此举,有避重取轻的神妙。”
“的确如此,李四平此举堪称精妙。”
“结果如何?”
“卿以为结果如何?”
莫离脸色稍变,惋惜轻叹,“如今都里镇之围未解,可想而知李四平此举却是没能得手。”
“的确如此。”
“李四平为何没能得手?”
李从璟也有些惋惜,看了在座诸人一眼,问道:“诸位可知李四平为何没能得手?”
众人稍稍沉默,皆陷入沉思,王朴想了想,率先开口道:“渤海军奇兵突袭,围魏救赵,而契丹能不为所动,不是事先就对此有所准备,便是建安防备甚严,让渤海军只能徒劳无功。”
李从璟微微颔首,道:“却是这二者兼而有之。李四平围魏救赵,未至建安,便被契丹游骑得知,其至建安时,望见的是一座铁桶一般的巍峨雄城,渤海军数攻而城不动,只得无奈引退。”
卫道吃惊道:“此番坐镇辽东者是谁,竟然有如此本事?”
“契丹八大将之一,南院夷离堇耶律欲隐。”李从璟道。
“难怪如此!”杜千书恍然,对众人说道:“耶律欲隐在契丹八大将中独树一帜,攻守兼备,作战风格刚柔并济,最是难缠。若是此人现今坐镇辽东,渤海军不能应对,倒也说得过去了。”
“耶律欲隐?”李从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此人怎么听着如此熟悉?”
“军帅克平州后北上攻打营州时,曾使契丹营州守将身死军灭,彼时的营州契丹守将,耶律术赤,正是这个耶律欲隐之子。”杜千书回答道。
“原来如此。”
“李四平攻建安失利后,又采取了什么行动?”莫离继续问道。
回到这个话题上,李从璟道:“围魏救赵之策失利后,李四平又数使奇计,或声东击西,或瞒天过海,然因皆被契丹军看清意图,而一一落空。时至今日,大明安、李四平先后给本帅递来消息,请求本帅相救,渤海军仍旧没能解了都里镇之围。”
“依照眼下形势,都里镇恐怕坚持不了多久,若是都里镇失陷,则渤海在辽东再无要地可守,唯一的泊汋城,也已临近渤海本土,在战略上无法影响辽东太多地方,如此,渤海在辽东多时鏖战,到最后只能是功亏一篑了。”
听到大明安、李四平向李从璟求援,卫道问道:“如今辽东形势危急,渤海又来求救,军帅如何打算?”
“辽东局势虽然危急,但还未到我等出兵的时候。”李从璟摇摇头,笃定道,
“这却是为何?”杜千书不解。
李从璟道:“我卢龙大军,不动则已,动必雷霆,是以必须在最合适的时机,战场形势对我最有利时出手,而现在,辽东虽急,但辽东急,与我等等待的战机,却是关系不大。我等既有谋划,便不能因其他原因,而自乱阵脚。”
“何时才是我大军出征的最佳时机?”
李从璟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耶律阿保机不动,则我等不动。问我等出兵之日在哪日,那就是耶律阿保机亲征渤海之时!”
这件事商定的时候,时节还是夏日,在李从璟的记忆中,距离耶律阿保机亲征渤海国,尚有一段时间,这最后的几个月,就是李从璟为此最后一战的最后准备时间。
破契丹十数年所累积之国势,让契丹不复有马踏中原,贻害中原苍生之机,这是李从璟的大志,但这个大志并非就是单纯抵御外辱,不让契丹入侵中原那么简单。
中原经过连年烽火,民生凋敝,国力大损,早已不复盛唐之象。对于神州这片土地而言,这是深重的灾难,在原本的历史上,耶律德光入侵中原,先灭后唐,再灭后晋,之后更是逗留中原大半载,危害之大,不仅使得中原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更让中原人力物力财力为之一空。而李从璟要征战天下,首重便是国力,没有强大的国力作为后盾,自保尚难,说征服天下诸侯,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今,南有吴国,是为江南鼎盛之邦,西有蜀国,素有雄厚国力,马楚之地更是民风彪悍,其他诸国,如吴越、荆南节度,南汉,亦是一方强大诸侯,要在与他们的征战中获胜,最后缔造一个盛世强邦,绝非一件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