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七章
“火车快开了,我们上车吧?”柳素莲没有理会我和爸爸的反应,向我们招招手上车去了。
“素莲,这世界是不是太小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找到座位刚坐下,我便迫不及待地缠着柳素莲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得从我妈妈写的一份奇特的招租广告说起……”柳素莲也不拒绝,爽快地说道,“为了筹措我的上学费用,妈妈把我们居住的三个房间隔出两个,贴出广告说,愿意一口气交清三年房租的便可以任其租用十年。秦爷爷便找上门来了……我上大学的费用全都是他资助的!”
我明白了,从与秦爷爷火车奇遇到酒店分别后,秦爷爷便在夏明简陋安居下来了……他把柳素莲的家当作了自己在夏明的办事处,开始节俭生活、全力实施捐资助学的善行……
“原来是这样!”我感叹道,突然又问道,“是不是秦爷爷早知道爸爸病了,安排你到我家来照顾爸爸的?”
柳素莲摇摇头说:“不是。我是被你的文章感动了的……刚好‘五一’放七天长假,我本要回家探望母亲和秦爷爷,顺便绕道来见识一下叶青这个在我想象中不可能存在的人物,却想不到他病得这么严重……”
“都是我的疏忽造成的……”我牵着爸爸的手羞愧地说,又转向柳素莲问道,“秦爷爷不知道你来这吗?”
“秦爷爷唯一的联络工具就是一台手提电脑,他不喜欢用手机,嫌它吵人……”柳素莲接着说,“我每周都会给他发电邮,你文章的链接就是我发给他的……后来学校打我邻居电话告诉我妈说我离开了学校,妈妈急了!秦爷爷却猜到了怎么回事,索性让我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你爸爸,只要你们有什么困难让我随时向他报告……”
我又想起了秦爷爷说的话“孩子,爷爷时刻都在你的身边”……
“素莲,谢谢你!”我紧握着她的手激动地说。
“要谢,也得我谢你才是!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亲身经历这样一场刻骨铭心的**呢?你完全改变了我对人性的认识……”
我平静而期待地望着她,我知道她有许多感想。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发自内心,没有丝毫造作,更不觉得有什么高尚之说。但是,他人如何评说,是取决于各自的观念与人生经历,嘲讽辱骂的激不起我的愤慨,褒奖赞美的同样也激不起我的虚荣。柳素莲如是说,必有她对人性认识的某种误区,于是我静静地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妈妈本是乡下一个纯洁天真的女孩,那年认识了一个下放的知青——也就是我所谓的爸爸了,便陷入了痛苦的恋爱之中,后来便有了一个女儿,那是我姐姐。爸爸是个花心的男人,见了村里有点姿色的女孩都想插上一手,妈妈天生柔弱,整天以泪洗面……
“知青回城,爸爸想一走了之,可妈妈是个认死理的女人,跟过的男人死也得跟着,于是就赖着爸爸到了夏明。爸爸犹如鱼回到了水里,只顾自己恣情作乐,根本不把妈妈放在眼里,可是鬼使神差却又有了我……
“后来爸爸却越来越放肆,居然把女人带到家里来了,当着妈妈的面*声**!已经长大了的姐姐气愤难忍,扑上去撕咬爸爸和那个贱女人,结果……结果……”柳素莲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停了停才又接着说,“结果被那贱女人狠狠一推,姐姐的头撞在门角石柱上,当场就、就死了……”
爸爸一直在默默地听着,这时双眼湿润,伸手轻轻地揽住柳素莲的头,柔声叫道:“孩子……”
“爸爸!……”柳素莲扑到爸爸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泪水像断了线的一珠子,一串串往下直落……
许久许久,柳素莲抬起头,擦干眼泪,接着说道:“虽然那个贱女人被判了刑,却换不回姐姐的生命了……爸爸终于离开了,自己又成立了新家,只留下几间破烂的祖屋给妈妈和我。……几年后,一个浙江温州在夏明做房地产生意的大款缠上了妈妈,妈妈为了生计正准备答应,不料从他老家突然冒出了一个妻子!……从此妈妈发誓绝不再嫁!由于穷困,乡下的亲戚也不走动了。妈妈为了争口气,也不回乡下住了,与我相依为命,艰难地生活着……
“或许是我长了张漂亮的脸蛋,从小学高年级开始便不断收到了男孩子的‘情书’,我曾经喜悦自豪过,可是直到高中、大学后,我才发现男人想与你接近纯粹只为了**!无论开始装得如何纯情,一有机会他们便趁虚而入,连续拒绝几次,他们便把你当成一个怪人拂袖而去,还有耐心继续伪装下去的则会伤情脉脉地说:‘亲爱的,让我爱一次吧!难道你一点也不爱我吗?’我不明白,爱就只是上床做那苟且之事吗?在没有看出你的诚意,你的责任,你给我的感觉之前我能像玩偶样随意和你上床吗?这样的居心为什么要冠冕堂皇地美其名曰‘爱情’?……爸爸,在亲身感受您与小芳的情和爱之前,人性在我眼里是极其丑陋的,是你们给我带来了希望……”
列车在夜色中飞速行驶着,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的“咔嚓咔嚓”声似乎也在向人们倾诉着什么。生活中有太多的无奈与渴盼,就像这列车不堪重负急待到达目的地卸载一样,人们对真情的向往便是积极人生的强大动力!
我和柳素莲一样是个不幸儿,她正在人生的路口上焦渴地瞻望顾盼着,而我心中因为拥有了这份不可多得的美好的人间真情,而成了她追逐称羡的幸运儿,在对柳素莲的同情与抚慰中,无与伦比的幸福感自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我与柳素莲天南地北地聊着,一路上没有一点睡意,不知不觉十多个小时过去了,列车已经快要到站了。
爸爸靠在座椅背上已睡了一个多小时,这时仍在沉睡之中。我拿下披在爸爸身上御寒的外套,轻轻推着他柔声叫道:“爸爸,爸爸,醒醒!到站了!”
爸爸身子微微一侧,不见动静。
“爸爸!爸爸!”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大叫着猛摇着爸爸的身子。
爸爸仍一动不动。
“爸爸!——爸爸!——”我与柳素莲如狼嚎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