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长街,雪大,风小。
雪花一片一片,如鹅毛一般落下,密密麻麻地飘落下来。
长街上,解宝站在中间,李立和穆春跌坐在雪地里,他们两人相互看看。
“穆春,是好汉的,你就承认,免得毒发而死。”
穆春冷哼两声,道:“李立,你一贯做事阴狠,你伤我在前,现在又污蔑我,哼哼,果然狗改不了****!”
解宝左右看看,两人都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更何况,他们选药、吃药的时候,都没有半分的犹豫,这让他想到的这个好办法暂时没有见效,只能看后效了。
“你们之中,有一个人吃了毒药,我希望你们能说出实话,不然到时候不只是死,更是痛苦万分。”
李立道:“我问心无愧!”
穆春冷声道:“我的心天地可鉴!”
解宝叹气,道:“何必呢,总逃不过一死的。”
两人不说话,解宝就静静地等,等一个他预想中的答案。
茫茫大雪,有蹒跚的身影自风雪中逶迤行来。
那是一个壮硕的人,可是走路的时候身子却在摇晃,似乎风雪即将要把他淹没。
解宝看到了来人,眼睛微微眯起,然后向那人走去,将自己挡在了李立和穆春的前面。
那行走的人埋着头,一路走来,直到感觉到前面有人,才抬起头。
风雪中,行人抬起头,看到了解宝,脸上有激动,有庆幸,连眼眶都湿润了。
“解兄弟,是你…”
解宝认得了来人,是锦毛虎燕顺。
“燕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燕顺缓了缓情绪,道:“那阵暴风雪来的时候,我与诸位哥哥失散了,然后,在风雪中,我碰到了…碰到了…”
燕顺的话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解宝急声道:“碰到了敌人?”
燕顺叹气,道:“碰到敌人就好了,我…”
“你说啊!”
燕顺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道:“我碰到了穆春!”
解宝听到此话,下意识地向后瞥了一眼,道:“穆春怎么了?”
燕顺沉声道:“我碰到了穆春,然后我们说好一起找其他人的,不曾想,他…他…竟在背后伤了我,要不是我跑的快,恐怕…”
解宝将身体移开,看向风雪中的穆春,穆春在燕顺那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燕顺越过解宝的肩,看到了坐在雪地上的李立和穆春,惊愕了一下,随即高喊道:“穆春,你个卑鄙小人,拿命来!”
穆春呆坐在地上,竟反应不来。
李立冷笑道:“这次,你还有何话说!”
穆春摇头,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打蒙了,自己何时与燕顺有纠葛了。
燕顺拔出朴刀,跌跌撞撞地向穆春冲去,似乎恨不得将穆春当场斩杀!
朴刀到了,搂头向穆春斩去。
穆春没有躲,没有逃,因为他知道自己逃不了,就算逃了,也难逃一死,所以他选择等死。
事实上,他只能等死,李立说他是叛徒,解宝不会信,可是现在出来个燕顺,那解宝肯定会信了,不只是两个人说他是叛徒,更主要的是,燕顺那可是曾经拼上性命与敌方战斗的人,绝对不会错的。
那么,一个可信的人,说出的话,解宝又如何会不信呢!
穆春,绝望。
风声就在耳边,穆春闭目,流下了委屈而不甘的泪。
“叮!”
随着一声脆响,冷锋自穆春头顶移开。
燕顺回头,看着解宝,很不解。
解宝走过来,笑道:“燕兄弟,你一刀杀了这厮,便宜他了,他已经吃了我的毒药,片刻之后,就会毒发身亡,那时候身体溃烂,穿肠而死,岂不解恨。”
燕顺犹豫,道:“这…不好吧。”
解宝道:“有何不好,他不只伤你,更伤了李立兄弟。”
燕顺看了看李立,道:“他也伤了你?”
李立点头,燕顺更怒,举起了朴刀,又放了下去,道:“你背叛兄弟,毒噬而死,也算报应!”
解宝点头,然后看着燕顺,道:“燕兄弟,你伤的不轻,我这里有一粒疗伤的药,你先吃一颗。”解宝说完,在袖口里翻出一颗药丸,那药丸黝黑,泛着清香。
穆春和李立猛然看向那药丸,因为,先前他们吃过。
燕顺看着药丸,道:“我看李立兄弟比较需要,让给他吧。”
解宝笑道:“他先前就吃过一颗了。”
李立点头,燕顺笑道:“那就谢谢解兄弟了,说完,一仰头将药丸吞了下去。”
解宝微微笑着,看着穆春,道:“我想,你有话要说。”
穆春惊愕,因为解宝的智商绝对不可能在两个人说他是叛徒的时候,还能如此冷静。
“你不要惊愕,我曾经是个猎人,我猎杀过许多的猛兽,但是我还看见过一滴眼泪,那是我在山林间猎杀了一头猛虎看到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母虎有一只嗷嗷待哺的虎仔,刚才,你流泪了,所以,我想你有话要说。”
燕顺猛然愣住,解宝却拍拍他的肩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们一起听听又何妨,问问他为何要背叛兄弟。”
燕顺点头,穆春急声道:“我没有背叛兄弟,我没有…”
解宝道:“他们两个都说是你暗算的他们。”
穆春摇头,道:“燕顺我根本就没有碰到过,至于李立,是他暗算的我。”
“你,放屁!”
李立反驳了一句,被解宝摆手拦住,道:“是这样吗?难道你想说是燕顺和李立背叛了兄弟,然后一起来诬陷你?”
穆春摇头,可是如果不是,两个人都说他是叛徒如何解释,更何况这两人早先就与敌方的人交过手,都是出过力的,而他自己却是后来的,没有寸功,如何取信。
解宝道:“还有话吗?”
穆春伤心、绝望、摇头。
有许多的话,到最后竟然无话可说,这样的事情真让人憋屈,更让人难受的是,他明明知道对方在说谎,却没有办法拆穿,还得背着叛徒的名声,含冤而死!
不甘心,很不甘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股燥热从身体上发出,他感觉有千百只虫子在身上蠕动,肌肤开始有微微的刺痛。
穆春知道,自己的毒发了。
苍天真的不长眼啊,两粒药,他吃到了毒药,这应该让解宝更坚信自己是叛徒了吧。
李立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却怅然若失,眼中充满了沮丧。
解宝看着两人,看向燕顺,道:“你看,毒发了。”
李立想要站起来,可是发觉自己浑身发软,竟然站不起来。
“你…”
解宝笑着看着李立和穆春,道:“那两颗都有毒,你们被骗了。”
李立开始感觉到痒,感觉到了刺痛,伸出手,指着解宝道:“你…”
解宝笑着,转身看向燕顺,道:“你那颗,也是!”
燕顺猛然愣住,随即举着朴刀砍向解宝,却被解宝轻轻地弹开,道:“你也会像他们一样,我想三个人头,这样的投名状,对方应该会喜欢吧。”
燕顺将刀放了下来,道:“你个无耻小人。”
解宝笑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更何况,我劝你不要乱动,那样毒发的更快!”
燕顺根本没有听,举着朴刀扑过来,呼呼地砍了几刀,然后退到了一边,开始喘气,一边喘气,一边退,道:“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
解宝看着燕顺,道:“你觉的你能逃走吗?”说着身子扑了过去,虽然没有化成蛇身,但依旧比受伤了的燕顺厉害。
拳脚相逼,燕顺只能苦于躲闪,直到解宝停止了攻击,燕顺才得以喘息。
“你是谁?”
燕顺猛然抬头,道:“很惊讶吗,我没有吃你的药。”
“你不是燕顺,你是谁!”
说着身子化成了蝎子,向燕顺扑了过去。
燕顺将手中的朴刀“嗖”地扔了过去,一点疲惫和气喘都没有,转身逃向风雪中。
解宝的速度很快,可是对方似乎只是走了两三步,就不见了踪影。
这说明,对方很熟悉现在柳城的环境,也再次确定了解宝的判断。
解宝知道追不到人,便转身回来,从袖口翻出两颗药丸,递给了穆春和李立。
李立和穆春犹豫了一下,解宝笑道:“真金不怕火炼,真兄弟不会藏心眼。”
穆春和李立仰头吞下药丸。
解宝看着迷茫的风雪,道:“刚才那人你们看出他不是燕兄弟了吗?”
穆春摇头,道:“没有,但是你是如何看出的?”
解宝摇头,道:“我也没有看出,只是觉得他很危险,不是燕顺兄弟,所以拿毒药试了试,他果然对我们怀着戒心,这才判断他不是。”
穆春笑道:“如果我们两个拿药的时候犹豫,或者有人不毒发,你也就能判断我们谁是叛徒了。”
解宝笑道:“还好你们不是,但你们两个的事情现在清楚了吧。”
穆春和李立清楚,这是有人假扮了他们,然后让他们互相残杀。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解宝轻轻说了一句,然后他想到了伤他的蒋敬,那个蒋敬也应该是假的。
“我们三个,不要分开。”
解宝宝说着,撕开了衣服,将穆春和李立的手栓在一起,接着道:“我们去找其他的兄弟!”
穆春冤屈洗清,李立心中释怀,昂声道:“找兄弟,杀小人!”
风雪依旧,三人如盲人一般,彼此牵系着手,向着茫茫前程走去。
……
擎天大厦会议室,荧光屏闪烁,一如人心的波动。
失败了,竟然失败了!
三人成虎,竟然没有骗到解宝,这不应该,不论是人选的选择还是情节的演绎,都堪称完美。
但,失败了。
刘敏看着监视器,很不甘,很不爽。
蔡京没有沉寂在这种情绪中,他害怕的是在场人心的浮动,当吴用的预言接二连三的成为现实的时候,在场的人心还会凝聚在一起吗?
“我说过,你们错了,你们选错了对象。解宝是谁,前世是猎人,这一世,是最危险的蝎子。一个优秀的猎人,处于危险环境的时候,对危险的感知是最强的,一只危险的猎物,对于危险的感知要远远高于其他猎物,所以解宝对危险的感知是超乎你们想象的。”
“就因为这样吗?”
吴用笑道:“蔡太师你身居高位,不知猎人们如何结伴捕猎,要想捕猎活着回来,就得肝胆相照,但是,人心都趋利避害,为此,猎人常用的办法就是相互喂毒,一旦一方因为害怕或者其他原因逃跑或者退缩,那么他也活不了,所以以毒试真心,是一个猎人的基本素养。”
蔡京叹气,道:“这一局我们败在对情况不熟悉之上,那么,那些一对一的拼杀,你觉得你们能赢吗?”
吴用再次看向那些僵持的,或者正在战斗的情景。
答案,他没有。
但他必须赌梁山的人赢,只要他一直赢下去,这里的布置才会乱,这样不论是刘敏,还是蔡京想要扳回局面,就必须再派人,那时候,他才能了解大阵的基本情况。
“我们梁山,必赢!”
蔡京微笑,刘敏也微笑。
但是,在这微笑中,有太多的无奈。
他们与吴用一样,处在一种极其尴尬被动的处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