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派在江淮之地不过旬月便迅速崛起,让无数道门侧目。虽然和那些底蕴较深的大门派无法相比,但这天下除了洞天福地之外,还有许多其他不入流的小门小派,这些门派原来的声势都要比茅山强盛许多,当听闻茅山咸鱼翻身,蜕化成龙,无不心中愤慨,觉得上天不公,怎么那狗屎运就落到了茅山派的头上。等到传闻如今的道统继承者华阳门掌门岳光祖,亲自颁发法旨,承认茅山派也位列七十二福地之一时,这才真是一鸣惊人天下知,因为这洞天福地已很久没有变化,早已成了约定俗成的公论,一旦改变,就算不是道门中人也注意到了此事。
一条并不宽敞的官道之上,零零落落的长着杂草,因为刚下过小雨的缘故,草叶之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官道是夯土所建,比较坚硬,小雨并未在地面上留下坑坑洼洼的水潭,反而让板结在夯土之上的灰尘凝结成一块块的泥板。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在官道之上行过,车轮压在了板结的泥板之上,留下的车辙印让泥板碎裂成了鱼鳞状。
驾位之上坐着二人,一人扬鞭赶马,另一人则头戴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消瘦的下巴和坚硬如针尖的胡须。赶马之人年纪略轻,身穿一袭白衣,一把扇子斜插在后领之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扭头冲着车厢说道:“路上颠簸得紧,道长要不要歇息一会。”
车内一人道:“那就寻个茶肆酒店的歇歇脚吧,反正离着也不远了,不争这一两日功夫。”
“好咧。”马鞭一响,马车加快速度,向着前方一座茶铺奔去。茶铺就建在十字路口旁,搭着遮挡风雨阳光的顶棚,里面摆放着四张简陋桌椅,供来往的客商行旅喝茶歇息,顺便卖一些点心烧饼之类的伙食。小本营生不能和城镇之中的酒楼相比,没了奢华喧闹,多了几分简朴清幽。凉棚下已坐了五六个人,其中二人身穿道袍,也是道门中人,正坐着品茶。
马车在路旁停下,白衣男子把马鞭放好,轻轻跳下车来,向着那头戴斗笠之人道:“老爷子也下来喝口茶吧。”那老者答应一声,挺腰舒展了一下筋骨,身上立刻发出爆豆般的响声。他站起身来时,两袖空空的垂挂在身旁,才可看出是没有双臂之人。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鹞鹰王和司空谅,车厢之中又相继钻出数条人影,俱是一身道袍身背长剑,乃是普玄、定观、赖皮张三人。自方仲和持宝道人传信天师道之后,普玄等人便在鹞鹰王和司空谅的护送下,从蜀地出发赶往茅山。经过一路跋涉,虽然世道不宁,但有鹞鹰王和司空谅的护送,并未有什么意外发生,总算离茅山已不远了。
在茶铺营生的是父子二人,老父做一些点心,而儿子则烧水倒茶,忙前忙后的张罗,见到又有客至,连忙点头哈腰的招呼入座。司空谅挑了一张无人空桌,用手摸了一下,见台面还算干净,说道:“店家,沏一壶好茶,再有那可口的点心拿些上来。”众人团团围坐,不久那老父拿一只竹篾端上来几只用芦叶包裹的粽子,又有几张本地特产杂粮所做甜饼,热腾腾香喷喷放在桌上,儿子提壶倒茶,恭恭敬敬道:“各位道爷请慢用。”
赖皮张最是迫不及待,伸手拿起一张甜饼就往嘴里塞,一口咬去,烫得差些吐了出来,嘴中哧溜哧溜的不停哈气。司空谅笑道:“张道长太心急啦,还怕这些东西长脚跑了么。”
赖皮张支支吾吾道:“一直留在天师道,那边的东西都吃得腻了,这江南地方的伙食倒也精致,没有吃过。”
普玄感慨道:“张师侄是觉得这些东西新鲜不已,想尝个新鲜,对贫道和师弟而言,不过是故土旧物,今日又复得见而已。”
赖皮张边吃边道:“你既然吃过了,那便不用吃啦,剩下的都归我便是。”
定观笑道:“看你那样子,好似饿死鬼投胎,上辈子饿得怕了,这辈子要补回来。等去了茅山,还怕没有你吃的。”众人取笑了一会,纷纷取用点心与喝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定观说了一句去茅山之语,让隔座两个道士听见了,二人嘀咕了几句,一起站起身来,到定观身旁打个稽首,笑嘻嘻道:“几位道爷也是去茅山的么?”
赖皮张道:“对啊,两位道兄为何有此一问?”
“真是巧了,我二人也是去茅山的,那便是同路了,也许日后你我还会是同门师兄弟呢。”
赖皮张咽下口中甜饼,砸吧着嘴道:“什么意思?”
“你们也是去投茅山的,我们也是去投茅山的,将来一同在茅山门下做事,岂非就是师兄弟么。就只怕那茅山派如今去得人太多,选拔弟子的条件也高,入门有些困难。”其中一个道人口沫横飞的解释道。
普玄腾地站起,吃吃道:“这位道兄……你说……你说什么?”
那道人见普玄面露疑惑之色,不似作假,笑着道:“几位既然是去投茅山,难道不知如今茅山形势,已今非昔比?”
普玄道:“贫道当然知道茅山的事了,刚从太乙教摆脱而出,正是百废待兴之时。”
“哎哟,你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不瞒你说,如今的茅山已是七十二福地之一了,在江淮之地声名远扬,没有哪家道观有茅山如此威风。我二人原本是流云观的道士,虽然也算是有些身份之人,但就算待到老死,也只是一介寻常道观之中的道人,那里有入茅山成为洞天福地之人来得威风霸气。故此上和师弟商量了,一起去投茅山。如我师兄弟这样做的人,如今不知凡几,去得晚了人收齐之后,只怕更加不好加入茅山。”
普玄和定观二人听得目瞪口呆,如入梦中。定观道:“这……茅山何时成了洞天福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