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向方仲道:“既然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你还跑这里来做什么,在家等着就是,老天已经注定结果了,你再努力也没有用。”
方仲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若不努力,老天爷也看不过去。”
少女笑道:“原来老天爷也是可以左右的。”
二人争论的事其实永远没有答案,做一件事失败了,有人说是自己不努力,也有人说这是老天注定。成功了,又有人说这完全靠自己的拼搏,更有人说天恩眷顾,傻瓜都有傻福。于是,每个人都可以对一件事解读出不一样的东西来,区别只在于上天被感动或没被感动,而能够感动上天的尺寸,谁也无法把握得住。它有时候很慷慨,慷慨到让人激动落泪,深觉苦尽甘来;而它有时候吝啬到让人心碎,无穷的泪水也不能让它心慈手软,该来的苦难一点都不会减少。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又来了几个灵女,大殿终于显得有些拥挤了,而所留下的空位也只够一个灵女和她的随驾僧人盘坐。
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响,那老年法师兴冲冲道:“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方仲注目看去,只见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海蓝色长袍的少女,项下无数珍珠玛瑙,散发着珠光宝气,连束腰和衣袍之上都装饰着不少名贵宝石,可说是打扮最为华贵的一位灵女,而且她双眉上扬,眼角眉梢隐隐有一股煞气,一副傲然的样子。旁人在她那高贵的眼神之下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不敢和她目光相接。
方仲也同样被她的目光所刺,感到一阵心惊,这灵女的功法有些特殊,只是放出来的眼神就让人如芒在背,其他灵女虽然也都不是平凡之辈,但若论修为高下,非此女莫属。方仲虽然不惧此女的凛凛目光,可也不想引人注意,他把目光斜移,看向那女子的身旁之人,岂知一看她左右两位法师却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去。
那身穿海蓝色长袍的灵女两旁各站着两位黄袍法师,其中一个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一看便是凶猛暴躁之人,而另一个却面目清秀,虽然穿着一袭黄色法袍,却自有一股儒雅之气,只是他的嘴角总是翘着,眼神上翻,看起来有些目空一切。这后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被黑鳄上师带到海野城的莫岚,没有想到他会护送一位灵女到这里来,看来这位身披海蓝色长袍的灵女就是大龙神法王所在的海野城选送而来的。
海野城的僧人在那蓝袍灵女的率领下,走到最后的位置坐了下来,莫岚如方仲一般就坐在那灵女的身后。方仲已从童广口中知道如今的莫岚早已今非昔比,他连童广都可以翻脸无情,更不要说自己了,故此方仲根本没抱莫岚还念故人之情的念头,此刻若被莫岚看到自己,肯定会揭发自己,只凭闯入祭祀圣坛偷取圣水这条大罪,就足够让自己万劫不复。
好在莫岚也绝对想不到方仲会出现在这里,他和身旁的那个法师交谈了几句,又和前面的灵女悄声低语,似乎二人很熟。
此刻殿中共有十五个灵女及其随行人员,所有人都到期之后,只听外面响起了三通鼓声,殿中的人屏声静气,静静等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殿门外人影闪动,接连走进来三位红黄两色法袍的僧人,一个个头顶法冠,端庄肃穆。方仲一眼看出这三人正是当初在进婆罗寺后院时留在拱形塔楼上的三位上师,当初那个出场维持秩序的凶恶僧人却不在其内。
这三人在前面一站,身后还有十来个黄袍法师,人人手托着一只木盒,不知其中装着何物。
其中一个最是年老的上师缓缓道:“诸位灵女既然已经到齐了,那么就开始吧。在佛祖钦点之前,你们还要过诸多考验,这第一关便由我等三个上师负责。本上师负责慧的考验,余下二位,分别负责悲、和合两念之考验。”
在他身后的两位上师,其中一个中年人手中拿着一柄弯刀,而另一个更年轻的却什么也没拿,但在他身后却站着两位花枝招展的女子,只穿着一件宽松法袍,且衣带渐开,隐隐露出无边春色。
三个上师说完,让所有灵女站起身,随着那年纪最大的上师走出殿外,而所带来的人却依旧留在原处。方仲和黄袍法师低头双手合十慢慢等待,方仲轻声道:“法师可知这慧念考得是什么?”
黄袍法师道:“慧念自然考得是觉悟,只是上师会出什么题,我等就不知道了。想来不会超出无、有、我、非我这几个佛旨,谁若是解释错了,那定然会给上师留下很不好的印象。”
方仲对此一窍不通,不敢再问下去,生怕那个黄袍法师也问些佛不佛的问题,那可就要露陷了,但这慧念考得是什么却有了一个大概,估计和道德经一般,是对道的理解。
似这种考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便有灵女陆续返回大殿,只是一个个看上去有喜有辈,似乎解答这样的问题并非方仲想得这么简单。大殿门口终于出现了那少女身影,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到了方仲面前盘腿坐下。方仲悄声道:“那位上师问了你什么问题?”
少女笑着道:“上师问我,‘我’和‘父母’必有一死,谁生谁死?”
方仲道:“当然是父母生我死。”
一旁的黄袍僧人摇头道:“你错了,佛让谁生就生,谁死就死,你怎么可以代佛选择,这话要是传到上师耳中,你必招致责罚。”
方仲愕然道:“法师所言真的是正确的吗?”
少女笑道:“法师也错了,这正确的回答应该是我生我死,我一入佛门,父母与我何干,他们死不死、生不生是他们的事,我不需要知道。所以我选择生就生,我选择死就死。”
黄袍僧人喜道:“说的对,‘我’与‘父母’不过是冤孽而生,既入佛门,便已是陌生人,二者根本无关。”
方仲轻轻咳嗽一声道:“央姑娘,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少女回过头来,灿烂一笑道:“是的。”
看着她那天真笑容,方仲却觉得心中一痛,不知该如何说话,似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无父无母,一个没有父母之爱的人,自然不会去选择一个保留父母的答案。
但是当有一天,她真的知道自己有父有母,她会这样选择吗?
方仲有些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