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面色大变,只觉一只左脚被一股巨力牢牢握住,不能向前分毫。他都不用回头便知那护教大法师追了上来,只是没有想到对方来速如此之快,竟然抢先一步捉住了自己。若不是神魂之身在此,方仲必定被惊得汗毛直竖,地遁之术早已祭出,可是如今身上空空如也,一张符纸也不曾带来,想用也不可能了。
仓堂主也已发现异状,他面上厉色一闪,挣开方仲的手,返身复往墙内撞去。他的人影方一消失,方仲便觉腿上一松,终于松开了束缚。有此良机岂能错过,方仲再一抽身,整个人已飘落在来时的佛殿之中。
那仓堂主明知有危险而肯返身相救,这般义气让方仲心中感动,若是此人心中稍有邪念,大可舍弃自己独自离开。如今仓堂主生死不知,方仲自然也不能这样就走。虽然没有想过独自逃跑的念头,但若真有此想法,只怕方仲也会哭笑不得,因为根本就不知怎么回去!来时都是仓堂主引领,回去时若无他在身旁,谁知该怎么回到昊天镜之中,再从其中返回昊天堂?二人此刻便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人心善恶,有时便在这一瞬间看得清清楚楚。方仲转身又奔墙里撞去。
眼前一阵模糊后复又清明,方仲抬眼便见仓堂主被一条巨大的身影踩在脚下,对方一拳拳砸下来,全都落在仓堂主的身上。每一拳都深深砸入体内,洞穿躯干。虽然没有鲜血四溅的场面,但是在那时起时落的拳头之下,仓堂主的神魂之身一阵阵模糊,几乎快要崩溃开来。那身影自然是大法师所化无疑,只是在那身影之上居然看不到五官,唯见一团黑气在周身滚来滚去,遮掩住本来面目。
方仲飞身而起,一拳往那身影捣去。若在平时,不是符法便是剑法,可如今这神魂之身却什么也做不成,只能靠各自的神魂之力取胜。
那黑影见方仲一拳打来,冷哼一声,背后‘砰’的一声,冒出一股黑气,一凝之下便即化为一条胳膊,径自往方仲的拳头抓来。大法师这突出第三只手的伎俩若在旁人眼中必定防不胜防,可对方仲而言,这一招早已领教无数,那灵宝和黑鳄上师都曾施展过这样的法术。
方仲身形陡然一落,不但避开了抓来的黑手,更以手作剑,直接一招乘龙飞天,猛挑踩住仓堂主的大法师后背。
“嗯!?”黑手一下落空,黑影不由得发出一声冷哼。见方仲反从底下杀来,那踩住仓堂主的脚一抬,一条腿影电闪而至。方仲这一招只施展了一半,大法师的脚掌便已到了,噗的一声,正好踹到方仲腰间。那力量之大,方仲只觉自己腰跨已断,整个人都被这一击踢成被折断的两截,手可轻易摸到脚尖。
那剧烈的疼痛让方仲大叫一声,整个人反往墙上撞去。
神魂之身有个好处,便是比肉身耐打的多,甚至折断了都没有事!若在平时,这一下就足以让方仲重伤不起,再无还手之力。可是现在除了感到剧痛之外,方仲惊喜地发现自己虽然遭此重创,手脚却依旧灵活。方仲的身子还未撞到墙面,那大法师所化黑影往前一闪,原本伸出的大手徒然间暴涨,只是一伸手,便横跨数丈距离,一把揪住了飞出去的方仲,然后高高抡起,恶狠狠往地面一砸。
方仲被那大法师一连串出手打得目不暇接,几无招架之力。对方实在是太快了,又是三只手一起使用,根本来不及应对。这一摔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血腥场面,但是方仲明显感到自己的神魂之身一阵激荡,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那大法师一击得手,冷笑道:“何方蝼蚁,也敢在本法王面前搞鬼。”他左肩一抖,又是一股黑气冒出,化为巨手去拎被砸在地上的方仲。
方仲仰面朝天,亲眼看着那大法师又变化出一条手来,径直来抓自己。突然之间,方仲脑海中一闪:那大法师也是神魂之身,可是他竟然会作法变化!既然他可以这样做,那自己也应当能做到。想到这里,方仲冲着抓来的黑手掌心一抬!
方仲手掌连举数次,却一无反应!
预想中的雷鸣电闪并未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方仲仔细一想,顿时明白了原因,这神魂之身根本就没有法力,自己也想象往常一样运气于手掌根本就无法做到!但是那大法师却可以施展无上法身与变化。难道他所施展法术的与法力无关。由不得他多想,那黑手已一把捉住方仲,倒提着往空中一抛,然后四手齐伸,分别抓住方仲手足,往四个方向一起用力,喝道:“分!”
如此巨力涌来,方仲只觉四肢咯吱作响,转眼间便要被那大法师撕扯得四分五裂。
方仲赖以依仗的除了学自昆仑的剑法、符法之外,唯有少司命传授的鬼道术,不是方仲没有想过使用役鬼法,而是那羊脂葫芦根本就不在身边,没有役鬼又怎么可能施展出役鬼法来。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兔急了咬人,当自己面对危亡时刻,不管有用无用的方法都会施展出来,作拼命一搏。
大法师的四只巨手一起用力,便是个铁人也会被他一撕四瓣。力量到处,方仲怒睁双目,长声大叫……啊!但这惨叫声随着大法师再一用力便戈然而止,便听得嗤啦一声,方仲终于被大法师的四只手强行分了开来!
昊天堂那座龟甲之上,原本静坐不动的方仲突然之间腰间‘噗’的一声响,滚滚黑气从羊脂葫芦中喷薄而出,瞬间便环绕住方仲。
在台下的赢奎、鹞鹰王、莫雩等人被方仲的突然变化吃了一惊,鹞鹰王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方公子在昊天镜中遇见了危险?”
一旁的司空谅道:“方公子一定是用了役鬼法,你们看,这分明就是鬼附之象。”
众人再一看方仲,但见所有黑气都往方仲体内钻去,同一时间,方仲的样貌大变,长发飞舞,眉梢带俏,俨然化作一位似女非男的多情公子。这样一位翩翩公子实在过于妩媚了些,若是睁开眼来向着二八年华的少女丢几个眼神,什么都不用做,都能让那些少女窃窃心喜而辗转反侧。之所以这样,固然是因为方仲的父母本就是俊俏之人,而他又长得更近其母,施展鬼附之象时,合三为一,便更偏向妖娆一面。
变成鬼附之身的方仲依旧盘膝坐在那里,眼帘低垂,一动不动。
那少堂主赢奎沉思片刻,忽然在袖中摸出数根纤细杆子,弯腰插在脚下,同时手中还剩下两根,分抓在小指与大拇指中间,然后盘腿坐下,单手一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的默算了起来。莫雩亦关心方仲安危,但又不好直言相询,只得向先前领路的妫大哥问道:“少堂主这是在做什么?”
妫大哥道:“这是卜筮的一种,求问吉凶祸福。那纤细杆子又名蓍草,生长在太昊伏羲陵里,相传乃伏羲氏所留的神草。此草颇有灵验,非灵气充盈之地不生,一百年才生四十九根茎叶,对承天地之数。五百年形渐干实,叶茂根深,才能谓之长成。七百年枝叶尽落,只留草杆。九百年后,所留蓍草杆色紫如铁色,一千岁后杆生紫气,蓍草成灵,通天时变化,有灵龙神龟避劫而伏于下。少堂主手中所抓的蓍草杆,乃是七百年的蓍草所做,卜算起来如虎添翼。”
莫雩道:“想不到这卜筮一道也有如此讲究,一根算筹都不是等闲之物。”
妫大哥笑道:“这算不得什么,有此神草不过多了几份把握,少付一些代价而已。但若所卜筮之物十分重要时,这蓍草便不经用了,还需另外用东西做抵才可。”
莫雩奇道:“用何物做抵?”
妫大哥轻轻一笑,向自己的脸面指了指道:“我用这身皮肉作抵,祈求天机一泄,如此,才不会另降灾殃于我。”
那妫大哥的外貌莫雩早已见过,听了他现在所说的话顿时便明白了这恐怖面容是怎么来的了。莫雩轻咬贝齿,又问道:“若不用皮肉作抵,还可用何物可以替代?”
妫大哥道:“除了皮肉之外,当然还有阳寿,如仓堂主所摆这钉头七箭书的禁术,便是用施法者的阳寿作抵,万一失败,立时阳寿耗尽。”
莫雩越听越是心惊,变色道:“竟然要用阳寿作抵,实在过于惨烈了。”
妫大哥笑道:“莫姑娘你如今还不是昊天堂的人,所以不知,这用阳寿作抵也不过才排第二,这最最惨烈的,莫过于甘遭天谴,以燃烧毕生的代价求得一签之必中,我们称之为死签!”
莫雩脸色发白,已不敢再问。
赢奎掐指筹算,不过片刻,面前的一根蓍草杆咔嚓一声,折为两断,他迅速拿起这根断掉的蓍草一看,面上忽喜忽忧。那妫大哥道:“少堂主,你可算出什么来了么?”
赢奎道:“此签虽然不是什么下签,却也未见好到哪里去。我依卦象一算,老堂主的确不该有性命之忧,但生机亦同样渺茫,就算从昊天镜里安然而出,恐怕也活不长久。至于这位方兄弟,则更是奇怪,明明是大凶之兆,但却起死回生,反比进去时更添吉相。我奇怪的倒不是仓堂主性命能否保全,而是这方兄弟阳阳干支之中,阳遁局是为大凶,而阴遁局却是大吉!”
妫大哥奇道:“阴遁局不是为亡人卜算来世吉凶的么,怎么会在他这一个活人身上反而推算出来是大吉之相呢?”
一旁的莫雩和司空谅等人虽然听见二人说话,但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司空谅道:“我说这位少堂主,方公子可是被你们老堂主带进去的,你算来算去,又是凶又是吉的,也不知道讲得是什么,总该和我们说一说吧。”
赢奎冷哼一声道:“我只是测算他们吉凶,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若想知道的再详细些,也不是不成,你若愿意拿出一半的阳寿给我,再为你卜筮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司空谅怒道:“求你卜筮一次,便要人一半的阳寿,你也太狠了吧。”
都五十四章初见大法师(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