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这不是幻觉,而声音又是从很近的距离发出的,月出将注意力转移回白瓷瓶,将其转了一个角度。
白瓷瓶足有她半人高,虽说是空的,却依旧很有分量,月出小心翼翼行动,以免打碎瓶子。
瓶身正面,烧印着一副水墨人物像。
覆苔青岩、山涧溪水,佝偻的老人将粗糙编织成的蓑笠放在一旁,坐在石板间休息。老者花白的头发发际线已退至脑后,不用剃头,便能梳成清朝样式的辫子头·,稀疏的眉毛垂在嘴角边,岁月的褶皱如刀般在面部刻下了条条深痕。
这本该是一派闲适景象。
但也只是“本该”。
因为图中老者的眼神令她感到极为不舒服——
近似惊恐圆睁着的双眼目眦尽裂,透着难以言喻的诡谲,过于殷红的舌头长长伸出,仿佛时刻等待品尝钓起的新鲜活鱼。
喉头没来由泛起一阵恶心,月出扭过头,移开视线。
月出看电视时,对鉴宝节目还算感兴趣,但她却完全不记得哪朝哪代有这样一种特殊的花纹……
忽然,一阵压迫感自脖子上袭来!
好似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掐住,她低头看去,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救……”出脸憋的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窒息感令她的大脑阵阵发晕,视线也渐渐模糊。
她挣扎着将手抓上脖子,那手似乎被什么挡住,怎么都无法救急。
月出被勒得难受,眼中干涩,不由紧紧闭上眼睛。不知是否是因颅内充血,她只觉眼皮内到处都是猩红色的光晕,再次睁开时,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只见一双半透明的糙手穿透瓶身,自图案中伸出,紧紧扼住自己的咽喉。
再看画中老者,从半透明的状态渐渐过度到实体,浑浊的灰色眼珠凸了出来,满是褶皱的嘴唇裂开了一道大口子,血红色的舌头缓缓伸长,狠命地够向月出。
这哪里还是老者,分明是……鬼怪!
刚才明明看还什么都没有,而现在,她慌乱制止这鬼的手竟触到粗糙的摩擦感。老怪手上的力气将月出举得离开了地面。
已经不行了,手使不上力气……
“陆……”嗓子刚挤出一个字,就被那枯掌紧紧掐住,舌头都伸了出来。
原来自己到了这种关头,第一个念头是陆辕会来救自己吗?可是他明明还在千里之外呢……月出自嘲的想,泪水自眼角溢出。
“噢……”见到月出无力抵抗,老怪发出一声扭曲中夹杂兴奋的低吟,卷曲湿滑的舌头已碰到月出脸上。
泪眼朦胧中,月出看到自己身上发出了蓝绿色的光芒,如一匹丝缎,从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缓缓溢出,热量也随之抽离了自己的身体,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全都在变冷,绕向那鬼怪的方向……
……
“这位老伯,欺负小姑娘,就不要这么来劲吧。”
温润中夹杂一丝轻佻的男音响起,“呼”的一声,一条修长人影已经绕到月出身侧。
眨眼间,霏江已抓住了老怪的舌头。
“呜……呜……”老怪痛的发出阵阵低哑呻吟。
霏江低笑,轻轻一动手腕,画中老怪便被拖着舌头,生生从画中拽出了大半个脑袋。
“嗷——!”老怪大声哀嚎,立刻放开月出,双手狠命的撑着瓷器边缘,抗衡霏江的力道。
“咳、咳,”脖子得到解放,月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捂着喉头不住咳嗽。
僵尸阴狠的笑容,老怪痛苦扭曲的姿态,这阴森诡谲的画面令月出几乎喘不过气。
“唉,真是烧的好纹饰,只可惜这舌头实在破坏了美感。”霏江说罢,十根钢刀般的指甲探出,贯穿了老怪的舌头!
老怪竟大声啼哭,嘴巴豁开一个大口,眼珠子也自眼眶中咕噜一声掉了出来,耸拉在颧骨上。
月出吓得躲在霏江身后,抓紧了他的衣服。
只见老怪继续变化,皱巴巴的的皮肤上开始鼓起一个个脓包。
霏江毫不留情,用力一拽!那鬼怪生生被提着扯出了画卷!
月出这才看出来,这鬼怪除了脑袋和手,剩下的哪里还有人形!完全是一只癞蛤蟆的形状!尤其是肚子,鼓的令人作呕。
突然,老怪脐中喷出一股黑色的臭气,身形扭曲的更加不成人形,并迅速萎缩。
好恶心,月出赶忙捂住口鼻。
很快,鬼怪便完全不动了,身体也变得透明。
月出被眼前的变化惊呆了,睁大眼睛,看到在这鬼怪的身体中,竟有一丝丝冰蓝色的交织纤维,和刚才从自己身体中抽出来的有些像,只是没有那么宽。
“看见了没?小姑娘。”
“什么?鬼怪吗?”月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这蓝色的丝线,就是人的精魄,存在三魂七魄的七魄之中。故去之后,三魂七魄或同时消散,或留存于天地间。有魂缺魄便不成人形,有魄无魂,便不通人性!”
霏江说罢猛一施手劲,在老怪残留的透明身体中,蓝色的纤维被一点点挤了出来。霏江薄唇轻启,鼻子也缓缓抽着,开始将那些泛着微光的丝线吸入了自己的身体中。
“这,就叫魂息养寿。”霏江说道,脸上浮现如微醺般陶醉的表情。
随着丝线抽离,鬼怪连透明的形体都已无法维持,消散于天地之间。
“小姑娘,你也过来。”霏江忽然说。
“我?哦,好……”月出刚才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双腿早就发软,但还是强撑着身体走向僵尸。
在月出离自己还一步之遥时,僵尸拦腰将她搂了过来,固定在胸前:“把这些吸进去。”
“我也要吸?”月出仍有些排斥心里,左躲右躲避开那些“光丝”。
“这是尸狗,七魄中的一魄,刚才那鬼怪三魂已失,六魄不在,才化作那副样子。”霏江挑了眉毛,“‘形’虽丑恶,精魄却是纯的,可助你续命,何况这些是那老怪从你身上拿走的,不想死就快吸进去。”
“哦,好、好吧……”月出硬着头皮也要应下来,如果这东西能助她拿回自己的阳寿,就算是辣椒水也要喝一瓶!
她凑到霏江面前,鼻息使劲一嗅。
她记得这种感觉。那是将霏江奉为魂主时,他将气息渡给自己后,游荡于肺腑之中的感觉,月出立刻觉得自己如同刚喝了一杯沁着凉香的花茶。
“咳、咳……”突然,霏江按住胸口不住的咳嗽。
“你怎么了?”月出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