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居然也会死。
战神吉恩的死亡,打破了战神不可战胜的神话,在原大陆上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即便是我这荒僻的流沙河,也感受到了在大陆上漫延着的惶恐和不安。
鼎盛一时的埃弗林征服军,几乎在一夜之间崩溃。
组成盟约的英雄们,开始帮着人民收复失地,一切似乎又在慢慢变好。
只是,我的心底却仍藏着一份不安。
这份不安,来自少女,她对着天空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于是,我知道,她迟早会离开的,而且这个日期点不会太远。
当我在心中默默倒数着我们剩下来的相处的日子时,原大陆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某一天,原大陆上,忽然无端裂开了几道数米宽,深不见底的幽暗裂缝。
从那裂缝里,涌出了地底的恶魔。原大陆再次陷入了苦难之中,而这次的苦难,却不是英雄所以解决的。
从裂缝里源源不断爬出来的深渊魔物,他们噬血凶残,又战斗力超绝,
杀之不尽,灭之不绝。
弥漫在原大陆上的悲惨,即便是躲在河底的我,也有些无法忍受。
只是,我没法离开这条河,我生来就是要守护河里的庭院,哪儿去不了。
少女接连几天不曾露面,我以为她是如我这般躲起来了。
几天之后,我才明白过来,她是不告而别了。
自从恶魔出现之后,神之庭院里的那股异动,愈发的频繁。
我甚至担心,某一天我压制不住的时候,或许会有些什么东西跑出来把我吃掉。
少女走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收容了许多的尸骨,都埋在岸边、
这些人有的死于战乱,有的死于恶魔,有的死于寻找神之庭院的半途,有的正是被我所杀。
就在我心神不宁的时候,有一个女人,跋山涉水,万尽艰险来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个妖艳的女人,妩媚如水。
她看着流溢的黄沙,忽然朝着这片金色的色泽缓缓跪拜下去。
我正靠着岸上的石碑,晒着了阳光,“你在拜什么?”
那个女人这才看到我,眼睛里露出惊喜的神色,又向我跪拜起来。
那女人拜完,说,“终于找到你了,我的神明。”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神明。”
那女人不信,以为我在考验她。
我解释道:“我只是这流沙河主,神之庭院的守护者。”
那女人说:“我曾经听人形容过神明的样子,还有神明的居所。我确信,就是这里,就是你。”
我苦笑不已,懒得再解释,只是问道:“你是谁?”
那女人说,“我叫艾露娜,来自大陆的中心希拉玛。”
得益于创造我的卢修斯的博学,我很快就知道了希拉玛是个什么地方。那是大陆中心最高的一座山脉,在古语里,这个名字意为白雪之门。传说在希拉玛山脉的深处,有一个叫悉拉玛卡的古老王国。这个国中的人,从未离开过国土,也少有外人踏足,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国度。我对这个国度有着强烈的好奇,似乎十二位英雄里便有一位是希拉玛人。
我问她,“你为什么来这里?据我所知,悉拉玛人很少会离开他的故土。”
艾露娜叹了口气,神情复杂,说,“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所以来寻求神的谅解。”
我问道,“你犯了什么错误?”
艾露娜露出了惶然而又尴尬地神色,片刻之后才平静下来,说道:“我对我的哥哥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害得他被家族驱逐,从此再回不了故乡。”
我不免有些奇怪,问道:“你若是想你哥哥回来,去找他就是了。如果只是想求个心安,去找祭司悔过也可以。”
艾露娜忽然崩溃大哭起来,泣不成声。
我喜欢眼泪,却不太喜欢哭声,“有什么伤心事,可以和我说说。”
艾露娜确实很伤心,也许还有深沉的愧疚,哭了很久,眼泪都将衣服泅湿了。
我在这样,站在她身旁,静静地等她哭完。
艾露娜狠狠地发泄了一下,然后抹了眼泪,脸上露出淡淡地笑容,似是轻松又似歉意。
艾露娜果然开始讲她的故事,“我是悉拉玛卡人。我的家族很庞大,父亲的九个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孩子,都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家有六个兄弟姐妹,以诺是大哥,而我是最小的妹妹。”
我坐在她的身旁,认真的听她讲故事。
艾露娜也陷入回忆里,脸上的神情幸福而又安详,与之前的崩溃,判若两人。
“父亲和舅舅都是祭司长,祖父是曾经的大祭司长,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哥以诺成年之后,肯定也会是一个出色的祭司。以诺和父亲太像了,不但信仰虔诚,对宗教典籍的研究也十分专注。而且十五岁时就显露出特殊的"命名之力",我们所有人都对他的未来充满期待。”
我知道,很快就有一个“但是”了,凡是这一类的故事,多半有一个堪称经典的逆转,从喜剧滑向悲剧。
果然,艾露娜继续说道:“父亲很偏爱以诺,写的东西都会先给他看,重要的决定也会向他咨询。这让本该集万千宠爱一身的我,感到非常的嫉妒,我决定给哥哥一点教训。”
“我从一个小贩那里买来了一瓶,据说是多年以前某个闯入者留下来的秘药。这种药,只要滴在身上,就会疼痛难忍,最后生起一个个肿块。需要去雪池里泡上三个月才能消除。”
“在哥哥十八岁生日的三个月前的晚上,我把那瓶药当作礼物送给了他。告诉他这是能治他咳嗽的良药,是我千辛万苦才买来的。哥哥居然很感动,他吻了我的额头,那时候我就后悔了。我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那个时候就说明真相。”
“哥哥涂完药后,当天半夜就疼醒了,除了全身泛红之外,他的背上还长出了异物,正是一个肿块。我那时还为自己小小的计谋得逞而高兴,想着明天再告诉哥哥真相。”
“只是没想到的是,就一夜的功夫,那个肿块竟然越长越大,连衣服也穿不下了。母亲担心哥哥得了什么怪病,哥哥却说没事,只是用布条将肿块死死的缠紧了。”
“可是,这样终究瞒不了多久,在哥哥生日前两天,父亲终于察觉了不对,喝令哥哥把布条解开。这个时候,哥哥背上的肿块已经生出了羽毛来了,像是一对小小的翅膀。我们全家包括父亲都恐慌起来了,因为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我也因为害怕,错过了最后的说出真相的机会。”
“悉拉玛人以守护故土为荣,翅膀是远行之物,在我那们那代表的是未知和不详。父亲将哥哥关了起来,然后和祭司们开会商讨着怎么处置哥哥。我那个时候看着哭喊着捶门的哥哥,心里害怕极了。我怕把真相讲出来之后,他们就会这样对待我了。”
“三天后,父亲带着不详的预言,终于确定了对哥哥的处罚,那就是对付异端才有的绞刑。我亲爱的哥哥,我可怜的哥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差点崩溃了,居然拿起剑想砍掉他的那对翅膀。他甚至差点因为这个而死掉。”
“我后悔了,很后悔。只是没有了解释的机会了。父亲和舅舅根本不相信我的话了。他们以为我是在替哥哥开脱。我绝望了,最后只有跪在最疼我的大堂姐面前,求他带哥哥走。悉达玛人没出去过,我的那个傻堂姐也是个路痴,两个人逃了一夜居然又跑回来了。那时候哥哥已经快死了。那个时候我也因为愧疚病倒了,整天昏迷。”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说哥哥被流放了,跟一个叫卢修斯的南方旅人走了。去了世界的首都,德菲纳。我好想跟哥哥走,也想跟哥哥说一声对不起。可惜没有机会了,我偷偷从家里跑出来,想去找哥哥,只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艾露娜语气中带着绝望,悠悠地重复道:“找不到了。”
我正想告诉他,世人所敬仰的十二位英雄里,正有你的哥哥,他现在是万神殿祭祀、种族变革者、世界封印守护者。
只是艾露娜再也听不到了,这漫长而又艰险的旅程,已然耗尽了她的生命力。
如果,她没有讲这段故事,或许她还可以凭借这种执念,活到找到她哥哥为止。
只是,我让她发泄出了长久郁在心中的悔怨,提在心口的那股气就泄了。
安睡吧,艾露娜,你哥哥其实一直都很爱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