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上古世纪:流砂之钥
15994800000003

第3章 003、信徒

第一个到达的人,却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穿着原大陆最北端特有的金丝挽边贤者长袍,神情虔诚而又痴狂,像是一个朝圣者,三跪九叩地朝我这边走过来。

他走得很慢,却一点也不着急,望向这边的眼神虽然困惑,却毫无迟疑。

终于,从我看见他身影后的第三天,他走到了我的河边。

看着漫溢横流的狂沙,他坐在岸边捂面泪流不止。

我忽然想起了我那位朋友。彼时他也是无端端的流泪,然后做出了一些令我以及他的那伙伴十分不解的行为。

我不知道对错,我只知道我因此而诞生了,所以,我喜欢眼泪。

河边,芦花飘荡,纷扬如雪。

我从河底出来,看着这位老者,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实在难以想象如此孱弱又花老的身躯是如何渡过那漫长而又煎熬的旅途的。

对于一位老人来说,穿越无尽险恶的丛林、幽月之泽以及沉星之地,那简直是一种拷问意志与人心的苦行。

然后这位老者,他做到了,以一种最虔诚的心态,在河边朝着神之庭院的残迹,顶礼膜拜。

这个老者,却是一位博洛教徒。信奉的是“拿来主义”,只要能达到敬神之目的,可以不惜一切手段,这教派以曾经扫荡整个时代的古神博洛为至高神,以神之庭院为最高圣地。

我觉得这样的人,也许可敬,也许可恨,也许可悲,也许可怜,却一点也不可爱。

疯狂的信徒,往往脑中只有定死的教义,而没有其他,不存在任何的通融。他们的脑海里没有对错,没有是非,没有下在邪,没有黑白。他们只知道神在那里,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爱过什么,憎过什么……

他们没有自己,一切都交给了神明。

信徒之所以疯狂,是因数他们视自己的身心为罪孽的载体,是臭皮囊,必须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方能获得精神的自由和灵魂的解脱。

只是我却对此不以为然,或许是受我那位朋友的影响,我以为一个连自己都不爱惜的人,如何爱众生,如何播洒神的光辉。总而言之,这是一群自私的人,只想着自我的解脱。

不论如何,他总算是第一个到达里的人,我无法无视他。

我上了岸,看着这位远来的老者。

那位年老而枯瘦的贤者,没有说话。

我问他,“你是谁?”

那老者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问他,“你从哪里来?”

那贤者用他那唯一像是活着的东西,即是那双锐利而又深邃的眼睛看着我,仍旧没有回答。

“你要到哪里去?”我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反正问出了第三个问题。而藏在我怀里的流砂之钥也被我捏得极紧,生怕这老一开口,这串朋友交给我的钥匙便会亮起来。

那老者的的喉头动了半天,才从牙缝中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圣庭。”

“圣庭?”我讶异地说道:“大陆之上没有圣庭,只有不朽的神之庭院。”

那老者的眼底闪过一抹愠怒,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和,仍是只有两个字:“圣庭。”

我摇了摇头,“这里没有圣庭。”

那老者身体不动不摇,眼睛盯着流动的河沙,缓缓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流沙河底,“就在那里,我感受到了神圣的气息。”

我说道:“我就住这河里。那里有庭院,有丛林,有神座,就是没有你说的圣庭。”

那老者说道:“你、说、谎!”

我笑了,“是的,我说谎了,但你同样说错了。”

那老者面露不解之色,显然不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

我解释道:“这河底下就是神之庭院,但是你要去,必须回答我三个问题。”

那老者眼神淡然,吐出了一个字:“问。”

我问道:“你是谁?”

那老者答道:“穆兰德·毗博斯,博洛教徒,神之使者。”

怀中的流砂之钥纹丝不动。我又问道:“你从哪里来?”

那老者道:“北地,极寒城。”

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到哪里去?”

那老者答道:“圣庭。”

很遗憾,也很幸运,不是他。怀里的钥匙仍旧安安静静的睡着。

“对不起,你的神明没有选中你。”我淡淡地说道。

那老者的眼中闪过无比复杂的神色,我从来没有从一个人的眼睛里读出那么多的情绪,仿若万花筒一般。

我劝慰道:“其实你想去的不是圣庭,而是你自己的心里。”

那老者摇头,“我要去圣庭,祈请神明涤净这污脏的世界,杀了那些渎神的异教徒,杀了那些窃取了神明之力的十二个小丑。”

我顿时了然,这是位利益被十二位英雄冒犯了的人。

我说道:“没用的,你的心其实早被贪欲所蒙蔽,向神之心也已不纯粹,即便去了所谓圣庭,神明也不会如你所愿的。”

那老者惊讶地看着我,久久不语。

我说道:“你这一路走来,可有所获?”

那老者摇头:“我看了一路的杀伐争乱,那十二个窃贼起了内哄,将整座大陆搅得乱七八糟。我不知道这世界究竟怎么了,从前的详宁去哪儿了,为什么那些人会受他们的煽动与鼓吹,从前拿锄头的农夫拿起了刀剑,用钩镰的手操起了弓箭,就连妇女与孩子都口唱着圣咏,说是要开创一个什么新的世代。我想看到从前的世界,我想回到从前的日子。我想圣庭里一定会有答案的。”

我摇头道:“圣庭里只有神像,没有神,也没有答案。”

他不信。

我指着流沙河,问道:“这是河?”

他点头。

我将手插进河里,捞起满掌的热沙,“这是水?”

他摇头。

我说道:“如你所见,河里流的,一定是水么?”

他错愕不已。

我从河面了捡起一朵干枯多时的芦花,说道:“流沙之河亦可承载飘零之花,他们终究也会归入大海。”

那老者似有所悟。

“你还要去圣庭?”我问道:“去了,也许会死。”

那老者茫然了,坐在岸边苦苦思索着。

三天之后,他饿死了,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