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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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厨子戏子痞子

明日率领着十八亲随,一十九骑,风驰电掣地出了海州城,向北而去。

这一次自然不走直线,而是走官道。

一来海州戍军中的骏马经不起上次那样的折腾,为了老郎主,明日舍得,但为了小郎主,他和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情分。

二来也不能走得太快,要让忽里赤为首的圣军小组、三十六骑跟上,同步抵达会宁府。

大金的十万火急军令,相当于大宋的金牌御递,即皇帝的亲笔加急诏书,由驿马接力传递,不得停留,日行五百里。

明日的十九骑,便要在沿途的递铺和驿馆,换乘驿马。

大金的官道亦安宋制,每二十里设递铺,每六十里设驿馆,日行五百里,不过相当于后世的近三百公里,相当轻松。

海州到会宁府的距离,大体为后世的两千多公里。

再加上各地的路况和马匹的速度不同,明日一行只要在十日内赶到,便不算违令。

当然,上一次为了见老郎主最后一面,他只用了三日多的时间,那是在玩命,不可同日而语。

而忽里赤所率的三十六骑,则走的是明日上次的直线路线,即便不换马,也能对付。

此时正是四月初夏,沿途风景甚好,天气不冷不热,正是游山玩水的好时节,可惜明日心中有事,只能埋头前行,入夜方歇。

不觉到了第九日,明日一行和乔装改扮的忽里赤等人,在距离会宁府还有半日马程的一座野岭中会合,召开前敌会议,推演发生不测后的各种对策。

这十八亲随和三十六骑,皆是圣军中的最中坚力量,不仅思想过硬,战斗力更是以一当十,加上配备了划时代的秘密武器,足以将会宁府闹翻天。

参加这次秘密行动的圣军小组,都是女真人,所以装扮成各色百姓,不用担心会露陷。

无论十八亲随还是三十六骑,无不难掩眼中的兴奋,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在海州憋的久了,早就想大干一番。

明日最怕的就是这个,在自己还没准备好之前,部下擦枪走火,逼得他不得不提前造反。

他忙对部下做了一番解释,自己的最坏打算乃是下策,发生的几率甚微,进了会宁府后,万不可草木皆兵,冲动行事,坏了日后的大计。

忽里赤森然扫视了部下们一圈,恶狠狠道:“谁若是不守军令,老子就打断他的第三条腿,让他媳妇儿立刻改嫁!”

小伙子们最怕这个,一个个喏喏称是。

于是两队人马又兵分两路,一明一暗,进了会宁府。

这大金京师会宁府,明日来过多次了,相当喜欢。

大金国号“金”,只因一条名曰“按出虎水”的大河发源于会宁府地界,女真人也发源于此。

“按出虎”在女真话中的意思是“金子”,所以早期的会宁府又称“金源内地”,大金立国后尊为上京,容易跟亡辽的上京临潢府混淆,又称为会宁府。

金初的会宁府,尚无城郭,在按出虎水河畔,一望平原之上,以金主所住的“皇帝寨”为中心,女真军民错杂而居。

一幢幢木栅围院的草顶土房,女真话称为“纳葛里”,星罗棋布。

到了老郎主吴乞买这一代,始建京城。

明日所见的会宁府,已经成形,城池由两个不等比例的长方形组成,呈“吕”形,周长二十余里。

北城是“皇帝寨”旧址,现让女真百姓、官员居住。

南城即皇城,仿唐城样式,有三门洞过梁式城门,左右侧门,分别叫“桃源洞”和“紫极洞”,城门过去六七十米,便至皇宫,即乾元殿。

明日一行一进南城,便感觉跟以往大不一样。

老郎主在位时,虽然建了皇宫,却并无汉人王室那么多繁文缛节。

汉人皇宫在黎民百姓眼中,那是高不可攀的神圣殿堂,只可远观而不可近视,更别提如狼似虎的大内侍卫,戒备森严,敢于冲闯者便是犯了死罪。

而大金皇宫,虽然也有侍卫把守,却形同虚设,任由女真子民进出,不分高低贵贱。

往日的乾元殿,只要不是朝议之时,女真父老乡亲往来,车马不绝,自前朝门直抵后朝门,尽为出入之路。

甚至有民间的纠纷,亦可直接找郎主仲裁。

而前两代郎主也很亲民,“君民同川而浴,肩相摩于道。民虽杀鸡亦召其君同食,炙股烹脯以余肉和其菜捣臼中糜烂而进,率以为常”。

这种淳朴的民风,亲密良好的君民关系,对于充满等级、尊卑观念的汉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或许这才是早期的金人所向披靡的原因,一个上下同心的民族,还有什么不可战胜的敌人?

所以,明日在海州也是如此,海州王府第对百姓不设门禁,自由出入,军民鱼水情深,颇有大金初年的蒸蒸日上之气。

然而此时的南城内,正在大兴土木,往日络绎不绝的女真民众,被众多的工匠所取代,即便有些民众在城门口指指点点,却被侍卫阻在皇城之外,想要近观而不得。

果然是新皇新气象,小郎主合刺是在前辽状元韩昉和汉人大儒张用直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深受汉文化的熏陶,自然而言地信奉中原王朝的尊卑礼仪,当上了万民仰望的天子。

明日心中嗟叹,后世有“富不过三代”之说,这古代帝国大多强不过三代,跟不屑子孙摒弃了父辈的优良传统有关。

大金的国势拐点,只怕便是由此开始。

他又心中警惕,原本的不测对策,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女真民众可自由出入皇城的基础上,现在也来不及跟忽里赤他们碰头上,只能靠这小子随机应变了。

十八亲随驻足于前朝门外,明日解下佩刀,将金漆军令呈交殿前侍卫。

这些侍卫大半是熟人,冲海州王抚胸致敬。

一名面生的小宦官上来接应,另一名小宦官小跑着进殿通报。

老郎主在时,大金皇宫的宦官极少,只是作为应景之用。

小郎主既然信奉汉人王室那一套,扩充宦官是难免的。

明日跟着小宦官进了乾元殿,正是上朝之时,远远地看见一干文武大臣在争执着什么。

在上殿的途中,明日早已运起日月诀,将气场尽可能地发散出去,没感觉到什么杀机或敌意,心中略定。

当然,若是像达凯这样的高手潜伏在暗处,他也感应不到。

明日的手下意识地摸摸腰间的束带,形如玉筒的如意棍、银哨和一枚玉球般的烟火弹当作装饰品,堂而皇之地挂在上面,谁也想不到这是他的秘密武器。

最显眼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名殿中宦官,以女真话扬声唱道:“龙卫圣将军、海州王明日上殿——”

一时殿中皆静,明日目不斜视,大踏步来到御座前,跪左膝,蹲右膝,拱手摇肘拂袖按膝,冲高高在上的小郎主行个标准的女真礼,口中呼的却是汉人之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来,参见老郎主时,只需口呼“郎主吉祥”便可,这却是明日进了皇城后所见,受到启发的灵机一动。

当过秦桧的他,揣摩上意的本领,自是强过这些马背上起家的女真人。

果然,头戴长脚幞头、身穿龙袍的十七岁金主龙颜大悦,以汉话复道:“爱卿平身——”

边上传来冷冷的一哼,乃是女真话“空心大葱一层皮”,汉语的意思是“虚辞浮饰”。

明日站起来时偷偷一瞥,差点乐了,只见以往一身戎服、威风凛凛的粘罕正穿着不伦不类的朝服,黑着脸站在东边的文臣行列,似乎刚刚跟谁吵完架。

他自然不会触这老小子的霉头,躬身退到西边的武将行列。

却有人借题发挥了:“粘罕太保,你这是说郎主穿着龙袍不像皇帝吗?还是自己想穿?郎主,臣请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明日又一瞥,差点又乐了,原来是老郎主的长子、对皇位最有怨念的蒲鲁虎,他穿着一身锦绣王袍,对粘罕发难。

原来蒲鲁虎不仅被授予三师之首——“太师”,还加封宋国王,这可是真正的王侯,比明日这个海州王强多了。

“蒲鲁虎,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粘罕气得哇哇大叫,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咆哮朝堂。

在他身后,一干党羽谷神、高庆裔、萧庆纷纷附和,指责蒲鲁虎,要郎主主持公道。

然而,御座上的完颜合刺只是沉默不语。

还是他的养父——“太傅”斡本出面,当个和事佬,居中劝架。

明日看到了一幕“精彩”的朝堂大戏,跟民间的泼皮吵架没啥区别,心中乐个不停,警惕慢慢放下,看起来自己是多虑了。

帝系要是对自己下手,哪能请这么多女真“大咖”演戏给他看?

不知不觉,乱哄哄的朝会总算结束了,殿中宦官唱道:“退朝——”。

明日分明感觉小郎主如释重负,巴不得早退似的。

这时,便听宦官又宣:“海州王明日留下,独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