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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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偷天换日

斡带不无忧虑道:“爹爹,教尊会否不利我们。”

挞懒哼一声:“这倒不会,她与我家夙有渊源,断不会害我们,和氏璧落在她手中,也未尝不好。”

乌达补接道:“教尊不会将它交与郎主?”

明日有些诧异,俩舅子竟似不知教尊与他们的亲戚关系。

挞懒沉吟道:“交与郎主,未必!京师线报教尊一直未现,我以海青儿联络她亦无回音,看来她尚在犹豫,如此甚好!只要她没交上去,我就能令她交不上去。她几番劝我安于现状,却不知大金本就是我家的,凭什么给阿骨打拿去?”

此话却有典故,明日只知挞懒是郎主族弟,却不知道其中还有更深的弯弯道道。

挞懒父子三人恢复女真话,你一言,我一语,毫不掩饰异心,浑不顾明日在身边。

这般情形,要么将他视作自己人,要么就当他是个死人,明日愈发全身戒备起来。

“明日!”挞懒忽然转向他,露出决绝之态,“咱一家人不说二话,当日缩头湖之约,依然有效,只要你我一心,这天下就在掌中,老夫要你归金是假,助老夫夺天下是真,你答应否?”

斡带、乌达补哥俩目露精光,双手振于椅上,蓄势待发,只待一言不合,便要痛下杀手。

明日自知被逼到了悬崖上,就算挞懒父子三人留不住他,他也没信心杀出卧虎藏龙、戒备森严的亲王府。

当然,他如果突然制住挞懒,或有把握全身而退,只怕再无机会接近妻儿半步……

形势不饶人,取舍一念间,明日在脑海里瞬间做出决断,顾不得与挞懒共图天下的成功率有几分,顾不得历史的脚步会否改变,只有先上了这条贼船再说。

他当机立断,跪左膝,蹲右膝,拱手摇肘拂袖按膝,行女真礼:“小婿愿追随岳父大人!”

“哈哈哈,这才是我的好女婿!”挞懒一把将他抱起,“斡带,即刻按原计划发布消息,就说吾婿明日近日亲往京师,向郎主献和氏璧!”

闻此言,明日大为惊奇:“我拿甚么去献?”

却见挞懒挪开坐椅,将那山水大屏风一转,坐椅下方地砖上现出一个小洞,挞懒探手下去,捧出一个红漆木匣来,转身过来,轻轻打开,露出一个物件来:“贤婿,你看这是甚么?”

“和氏璧?”明日眼眨了眨,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物件莹如月华,冷若秋色,隐隐一圈白晕笼罩,仔细看去,正方塔形,上雕螭虎纽,不是和氏璧还是什么?

斡带、乌达补亦睁大眼睛,也似第一次看到。

挞懒将匣子小心放于案几上,明日忍不住上前一摸,立刻晓得这是个赝品。

“假的!”那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但他想要说清楚,“其模样制式,确与和氏璧一般无二,不过……这光晕不对,真的和氏璧应放蓝光。”

挞懒神色不变:“贤婿孤陋寡闻了,古书云:和氏璧夜视之色碧,昼视之色白。当日你可是夜间所见?”

老小子连这细节都知道,不对,自己第一次见之在晚上,而盗之乃是白天,不过那时情况紧急,倒没留意光晕,然这赝品确实精致之极。

明日沉吟道:“它足以乱真,不知岳父怎生造的?但还是个假的,我说不出原因,却知道绝瞒不过曾经接触过真品的人,比如兀术之流……”

他一时想到真和氏璧所产生的“穿越时空”般的异象,不知金兀术是否见识过,又担心地补充一句:“一旦兀术近前检验,只怕不妙。”

“管它是真是假,只要是你献上的,假的也是真的,至于兀术么,想接近它却也不易,贤婿不必多虑……”挞懒哈哈一笑,卖了关子。

乌达补惊惶道:“爹爹,如果教尊将真和氏璧献出,我家岂不招祸?”

挞懒得意抚须,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并不回答。

明日眼珠数转,遮莫想通此节……

这赝品定是早做好的,挞懒的原计划是得到真和氏璧后,将之藏匿,献出赝品,偷龙转凤欺骗金主,可惜此计被他一通谎言搅乱。

现在和氏璧没到手,挞懒仍要献上赝品,却是要迫教尊献不出她手中的“真品”,因为一旦此事败露,将为挞懒家族带来大祸,作为小姨子的教尊自然不会害姐夫一家。

如此,挞懒仍有得到“真品”的希望。

至于这赝品怎生不被识破,明日倒想不出了,挞懒一定早有安排。

而对他这个失去大半利用价值的“贤婿”依旧以重码拉拢,一方面献和氏璧离不开他,一方面自因裙带关系,以楚月母子牵制,挞懒谅自己翻不出其掌心。

在突然的变局中,挞懒权衡利弊,以最快时间作出最正确的决断,明日自问也做不到这一点。

挞懒应变之妙、心思之密,不愧“有谋”之名,夺取天下之心并非妄想,明日对岳父大人的印象顿然改观,只是其再“有谋”,也还是被自己这个“贤婿”算计在先,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岳父,好妙计啊!”明日心头一片雪亮,大拍马屁。

“哈哈,明日已是一家人,你们好好相处!”挞懒与大子斡带亦会心而笑,惟二子乌达补兀自不解挠头。

“对了,月儿还未给我那外孙儿起名呢,你这当爹的起吧。”挞懒语气慈爱,将机锋会转回翁婿会。

唔!这初为人父的感觉好新奇哩,明日挠头傻想,自己是明日,儿子总不能叫今日、昨日吧?不如叫……

他一拍脑壳:“就叫明亮吧,完颜明亮,多响亮的名字。”

却是留下伏笔,若按照汉姓,便是姓明名亮了,他对女真姓真心无感。

接下来的日子,是为明日赴大金京师——会宁府献和氏璧做前期准备,俩舅子分别给他补课。

斡带给他补的是政治课——大金政治形势,于是明日晓得了挞懒将大金江山视为己有的原因:

从前女真族在辽代被契丹贵族为分而治之,划为熟女真、生女真,熟女真归属辽人,生女真不入辽籍,受辽“羁縻”统治。

生女真为抵御辽人强凌压迫,一些近亲部落结成军事联盟,以定居于安出虎水畔的完颜部为首的联盟逐渐强大。

挞懒之父盈歌任联盟首领时,出现完颜部内乱与其他部落兴兵作难,盈歌以一己之力,抚宁诸部后,取消诸部首领都部长称号及颁发信牌的权利,一切皆用完颜部法令,自是号令乃一,基本统一女真各部,大金之盛于此。

然后才有盈歌之侄阿骨打建国。

阿骨打死后,其弟吴乞买以女真传统“兄终弟及”袭位,成为大金当今皇帝——郎主。

吴乞买幼年时为叔父盈歌养子,挞懒即为其弟。

而女真传承之制另有“父子相继”,故挞懒无论以盈歌之子还是金主之弟身份,均有龙望之野心,偏偏远远轮不到。

原来大金最高权力机构为“勃极烈”制度,由五位最高首领以合议制决定国事,女真语“勃极烈”即首领。

以“谙班勃极烈”居首,乃帝位嗣承者——皇储;“国论忽鲁勃极烈”居次,是诸勃极烈之长——国相;“国论阿买(阿舍)勃极烈”居第三位,为皇储副手;“国论昃勃极烈”居第四位,为最高军事统帅之一;“国论乙室(移赉)勃极烈”居第五位,主理迎迓外交事务。

那吴乞买即位初,即立其弟斜也为“谙班勃极烈”,不想斜也于前年病死,储位空缺。

以吴乞买之意,本欲立其长子蒲鲁虎为储。

然而依女真俗,其帝位得自阿骨打,理当还其子孙,而阿骨打之子“国论勃极烈”斡本、三太子讹里朵、四太子兀术等均大权在握。

斡本以阿骨打庶长子身分,自认当为储嗣。

另外,左副元帅粘罕乃前国相撒改之子,功高年长,军权在握,也不无觊觎储位。

至于挞懒一方,却是一股谁也不觉的暗流,因为怎么排也排不到他。

正是在此错综复杂的形势下,吴乞买踌躇难决,以致“谙班勃极烈”之位虚旷数年之久。

年初,吴乞买患病在身,留守京师的斡本大肆活动,粘罕与萨满教神使谷神急返会宁,讹里朵亦离燕京北归,标志立储之争渐趋白热化。

实力最弱的挞懒无望染指储位,却让明日此际献和氏璧,正是大搅浑水,火上浇油,端的厉害!

乌达补给明日补的是武技课,真正的恶补。

因为距他献璧的日子——女真春猎大会只有二十天,再除去路上十天,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变成一个骑射、角觝、击鞠的高手。

女真乃马上民族,最喜围猎,那春猎大会便是每年一度之盛事,由金主亲率大臣、宗室游猎打围于山水之间。

是时,女真儿郎奋勇叠进,进行各项比试,佼佼者将受皇帝鞍前召见,优擢于军前,是大金保持尚武传统、选才遴秀的重要途径。

是以,明日要为金人接受并获金主赐婚,除献璧之外,还须在春猎大会上有所表现!

乌达补对他这个妹夫一直看不顺眼,可逮着机会了,在亲王府内的小校场上没少折磨他。

偏偏名动天下的“明日小贼”,在挞懒一方的眼里是个假高手,他又不想过早暴露实力,被欺负得甚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