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战争与和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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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在朝会上,弗朗西斯皇帝只注神地看了看站在奥国军官之间指定地位上的安德来公爵的脸,向他点了点自己的长头。但在朝会之后,昨天的侍从武官恭敬地向保尔康斯基说皇帝要接见他。法兰西斯皇帝站在房间当中接见他。在开始谈话之前,使安德来公爵诧异的是,皇帝好像慌乱了,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并且脸红了一下。

“您说吧,会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急促地问。

安德来公爵回答了。在这个问题之后,还提了别的同样简单的问题:“库图索夫好吗?他离开克累姆斯有多久?”等等。皇帝带着那样的神情说话,好像他的唯一的目的,只是在问一定数量的问题。十分明显,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不能使他发生兴趣。

“会战是几点钟开始的?”皇帝问.

“我无法报告陛下,前线的会战是几点钟开始的,但在丢任施坦,我所在的地方,军队是下午五点钟以后开始攻击的,”保尔康斯基说着,活泼起来了,并且以为他能够乘机正确地叙述一番他在心中早已准备好了的、他所见所闻的一切情形.

但皇帝微笑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有多少哩?”

“从哪里到哪里,陛下?”

“从丢任施坦到克累姆斯?”

“三哩半,陛下。”

“法军退出了左岸吗?”

“据侦察员报告,最后的一批在夜里乘木筏渡过了河。”

“在克累姆斯的粮草够用吗?”

“粮草还未达到那个数额……”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

“施密特将军是在几点钟被打死的?……”

“大约是七点钟。”

“七点钟。很惨!很惨!”

皇帝对他表示感谢,并且鞠了躬。安德来公爵走出来,立刻便被朝臣们从四周包围起来了。亲切的眼睛从各方面看他,并且听到了亲切的话声。昨晚的侍从武官怪他为什么不住在宫里,并且要把自己的屋子给他住。陆军大臣走来,带了皇帝颁赐给他的三等玛丽亚.泰利撒勋章来贺他。皇后的侍从官请他去见皇后陛下。女大公也希望见他。他不知道对谁答话,思索了好几秒钟。然后,俄国大使拉了他的肩膀,领他走到窗口,开始向他说话。

和俾利平所说的相反,他所带来的消息被愉快地接受了。决定了举行感恩祈祷。库图索夫被赐赠了玛丽亚:泰利撒大十字勋章,并且全军受到了赏赐。保尔康斯基接到了各方面的邀请,他必须在整个的上午去拜访奥国的显要。在下午四时许,安德来公爵拜访完毕后,回到俾利平家,腹拟着给父亲的信稿,向他报告会战和不儒恩之行。在俾利平的屋子的台阶前,停着一辆装了半车物品的小车,俾利平的仆人弗譲次费力地拖着衣箱走出门。

在他回到俾利平家之前,安德来公爵到书店去为行军期间储购了书籍,在书店里逗留了好久。“这是什么回事?”保尔康斯基问。"Ach,Erlaucht!〔呵,大人!〕”弗譲次费力地把衣箱向小车上拖着说。“Wirziehen noch weiter.Der Bosewicht ist schon wiederhinter uns her!〔我们要走得更远了。那个混蛋又跟在我们的脚后了!〕”“什么?什么?”安德来公爵问。俾利平出来迎接保尔康斯基。在俾利平的一向镇静的脸一上有了兴奋的气色。

“Non,non,avouez que c’esl chaarmant,〔哦,哦,您要承认这真妙极了,〕”他说,“cette histoire du pont deThabor.〔这个塔宝桥的事件。〕(桥在维也纳。)Ils l’ont passe coup ferir〔他们不过抵抗就过来了。〕”

安德来公爵一点也不明白。

“您从哪里来的,您不知道全城的车夫都知道的事吗?”

“我从女大公那里来的。我在那里没有听到什么。”

“您没有看见到处都在收拾行李吗?”

“我没有看见。……但,这是什么回事?”安德来公爵不耐烦地问。

“是什么回事?是这回事,法国人过了奥扼斯伯所守的桥,桥没有炸毁,所以牟拉现在顺大道向不儒恩跑来了,他们今天明天就要到这里。”

“这里?既然埋了地雷,怎么没有炸桥呢?”

“我就要问您这个。这没有人知道,连保拿巴特自己也不知道。”

保尔康斯基耸了耸眉。

“假使他们过了桥,那便是,军队毁灭了:军队要被切断的,”他说。

“问题就在这里了,”俾利平回答。“您听着。法国人进了维也纳,我向您说过了。一切都很好。第二天,就是昨天,元帅先生们:牟拉,兰恩和白利尔骑了马向桥上来了。(注意,三个都是加斯科恩人。)有一个说:’诸位,你们知道,塔宝桥埋了地雷,又加埋了地雷,在前面有可怕的tete du pont〔桥头堡〕,和一万五千军队,他们奉命炸桥,不让我们过去。但假使我们占领了这座桥,我们的皇帝拿破仑陛下要乐意的。我们三个人去占领这座桥吧。’另一个人说:’我们去,’于是他们出发了,占领了桥,过了桥,现在领了全军在多瑙河这边直扑我们,你们,和你们的交通线了。”

“不要说笑话了,”安德来公爵忧郁地严肃地说。

这个消息对于安德来公爵是又可悲又可喜的。他一听到了俄军处在这种绝望的境地,就想到他正是注定了要把俄军救出这种境地的人,这个图隆现在来了,它要把他从无名官员的阶层里提拔出来,为他开辟第一条到达光荣的路。他听着俾利平说话,已经想到,他到了军中之后,要在军事会议里提出唯一的能够拯救军队的意见,他要单独一个人奉命执行这个计划。“不要说笑话了,”他说。“我不是说笑话,”俾利平继续说,“没有别的比这更真实更悲惨了。这几位先生单独来到桥土,举起白手帕,向长官保证说,这是停战,而他们,元帅们,是来和奥扼斯伯公爵作谈判的。值班的军官让他们上了 tete du pont〔桥头堡〕。他们向他说了一千种加斯科恩人的胡说八道:他们说,战争已经结束了,弗朗西斯皇帝已经决定了和保拿巴特相会,他们希望会见奥扼斯伯公爵,等等的话。军官派人去找奥扼斯伯;这几个先生抱住军官们说笑话,坐在炮上,这时,一营未被发现的法军来到桥上,把装着燃烧材料的袋子抛到水里,来到了tete du pont〔桥头堡〕。最后中将自己,我们可爱的奥扼斯伯·封·毛忒恩公爵,出现了。’亲爱的敌人!奥军的杰才,土耳其战争的英雄!仇恨完结了,我们可以互相握手了,……拿破仑皇帝非常想要认识里奥扼斯伯公爵。’总之,这些先生们,难怪他们是加斯科恩人,他们向奥扼斯伯公爵说了那些漂亮话,他是那样地被他和法国元帅们如此迅速的亲密所吸引,那样地被牟拉的外衣的式样和驼鸟花翎所眩惑,qu’il n’y voit que du feu,et oublie celui qu’il devait faire,fairesurL’ennemi!〔他只看到他们的火,忘记了他自己的应该向敌人打出的火!〕”虽然说得有声有色,俾利平却没有忘记在这警语之后稍停,让它有时间被人欣赏。“这营法军跑上桥头堡,塞了炮口,把桥占领了。哦,但最好的地方,”他继续说,他的兴奋因为他的故事有趣而缓和着,“是在这里,看守这门炮的军曹,——他们是要凭这门炮的信号放地雷炸桥的,——这个军曹,看见法军跑到桥上,便想要放炮,但兰思推开了他的手。这个军曹,显然是比自己的将军聪明,他走到奥扼斯伯面前说,’公爵,他们在骗您,法国人来了!’牟拉看到,假使让军曹说话,事情便糟了。他带着做作的惊异(他是真正的加斯科恩人)向奥扼斯伯说:’我看不出这是世界上那么被称赞的奥军纪律,’他说,’您让下级的人向您这样说话!’C’est genial.Le prince d’Auersperg se pique d’houneur etfait mettre le sergent aux arrets。Non,mais avouez que c’est char-mant toute cette histoire du pont de Thabor.Ce n’est ni betise,nilachete.〔这是天才!奥扼斯伯公爵觉得有失尊严,便下令拘押这个军曹。哦,您要承认这全部塔宝桥的事件是妙极了,这既不是愚蠢,又不是卑鄙。〕……”

“C’ezt trahison peut-etre,〔这也许是叛变,〕”安德来公爵说,鲜明地想象着灰大衣,伤兵,火药烟,子弹声,和等待着他的光荣。“Non plus.Cela met la cour dans de trop mauvais draps,〔也不是。这使朝廷处于很困难的地位,〕”俾利平继续说。“Cen’estni trahison ni lachete,ni betise;ceset comma àUlm,〔这既不是叛变,又不是卑鄙,也不是愚蠢;这好像在乌尔姆,)。……”他似乎思索了一下,在寻找适当的辞句;“c’st……c’est du Mack。Nous sommesmackes。〔这是……这是马克式。我们马克化了,〕”他说,觉得自己说了un mot〔一个警语〕,一个新鲜的mot,这个mot要被重复地说的。额上颦蹙到现在的皱纹迅速地松开了,表示满意,于是他微笑着,开始看着自己的指甲。

“您到哪里去呢7”他忽然向站起来要到房间里去的安德来公爵说。

“我要走了。”

“到哪里去?”

“到军队里去。”

“你不是还要住两天的吗?”

“但现在我马上就要走了。”

于是安德来公爵吩咐了关于上路的事,便到他的房间里去了。

“您听我说,我亲爱的,”俾利平走进他的房,向他说。“我想到了您的事。您为什么要走呢?”

并且为了证明这个理由是不能反驳的,他脸上的皱纹完全消失了。

安德来公爵疑问地望着他的交谈者,没有回答。

“您为什么要走?我知道,您以为此刻,在军队有危险时,骑马跑回军队是您的责任。我明白这个,mon cher,c’est l’heroisme,〔我亲爱的,这是英雄主义。〕”

“一点也不是的,”安德来公爵说。

“但您是un philosophe〔一个哲学家〕,您要做一个十足的哲学家,要从另一方面看事,并且您就会明白,您的责任,相反地,是当心您自己。把这事让其它不再适宜于做别的事的人……您没有奉命回去,这里并没有放您走;所以,您可以留在这里,和我们一同走,到我们的不幸的命运要带我们前去的地方去。据说,他们要到奥尔牟兹去。奥尔牟兹是一个很可爱的城。我们一同舒舒服服地坐我的马车去。”

“不要说笑话了,俾利平,”说保尔康斯基。

“我由衷地友好地向您说。您想想看。现在,当您可以留在这里的时候,您到哪里去?为什么要去?等待着您的,两者必有其一,”他皱了左鬓角上的皮,“或者是您没有回到军中,便已经媾和,或者是库图索夫全军的失败和耻辱。”

于是俾利平松了皱纹,觉得他的两端论法是不能反驳的。

“这个我不能论断,”安德来公爵冷淡地说,心里却想:“我要去救军队。”

“Mon chef,uous etes un hero.〔我亲爱的,您是一个英雄。〕”,俾利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