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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宋四公大闹禁魂张(3)

只见一个狱家院子打扮的老儿进前道:“你门看我面放手吧。”赵正和侯兴抬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师父宋四公,一家唱个大喏,直下便拜。宋四公劝了,将他两个去汤店里吃盏汤。侯兴与师父说前面许多事。宋四公道:“如今一切休论。则是赵二哥明朝入东京去,那金梁桥下,一个卖酸馅的,也是我们行院。姓王,名秀,这汉走得楼阁没赛,起个诨名,唤作‘病猫儿’。他家在大相国寺后面院子里住。他那卖酸馅架儿上一个大金丝罐,是定州中山府窑变了烧出来的,他惜似气命。你如何去拿得他的?”赵正道:“不妨。”等城门开了,到日中前后,约师父只在侯兴处。

赵正打扮作一个砖顶背系带头巾,皂罗文武带背儿,走到金梁桥下,见一抱架儿,上面一个大金丝罐,根底立着一个老儿:

郓州单青纱现顶儿头巾,身上着一领筩杨柳子布衫。腰里玉井栏手巾,抄着腰。

赵正道:“这个便是王秀了。”赵正走过金梁桥来,枝米铺前撮几颗红米,又去菜担上摘些个叶子,和米和叶子,安在口里,一处嚼叫碎。再走到王秀架子边,漾下六文钱,买两个酸馅,特骨地脱一文在地下。王秀去拾那地上一文钱,被赵正吐那米和菜在头巾上,自把了酸馅去。却在金梁桥顶上立地,见个小的跳将来,赵正道:“小哥,与你五文钱,你看那卖酸馅王公头巾上一堆虫蚁屎,你去说与他,不要道我说。”那小的真个去说道:“王公,你看头巾上。”王秀除下头巾来,只道是虫蚁屎,入去茶坊里揩抹了。走出来架子上看时,不见了那金丝罐。

原来赵正见王秀入茶坊去揩那头巾,等他眼慢,拿在袖子里便行,一径走往侯兴家去。宋四公和侯兴看了,吃一惊。赵正道:“我不要他的,送还他老婆休!”赵正去房里换了一顶搭飒头巾,底下旧麻鞋,着领旧布衫,手把着金丝罐,直走去大相国寺后院子里。见王秀的老婆,唱了个喏道:“公公教我归来,问婆婆取一领新布衫、汗衫、裤子、新鞋袜,有金丝罐在这里表照。”婆子不知是计,收了金丝罐,取出许多衣裳,吩咐赵正。赵正接得了,再走去见宋四公和侯兴道:“师父,我把金丝罐去他家换许多衣裳在这里。我们三个稍间同去送还他,博个笑声。我且着了去闲走一回耍子。”

赵正便把王秀许多衣裳着了,再入城里,去桑家瓦里,闲走一回,买酒买点心吃了,走出瓦子外面来。

却待过金梁桥,只听得有人叫:“赵二官人!”赵正回过头来看时,却是师父宋四公和侯兴。三个同去金梁桥下,见王秀在那里卖酸馅。宋四公道:“王公拜茶。”王秀见了师父和侯二哥,看了赵正,问宋四公道:“这个客长是兀谁?”宋四公恰待说,被赵正拖起去,教宋四公:“未要说我姓名,只道我是你亲戚,我自别有道理。”王秀又问师父:“这客长高姓?”宋四公道:“是我的亲戚,我将他来京师闲走。”王秀道:“如此……”即时寄了酸馅架儿在茶坊,四个同出顺天新郑门外僻静酒店,去买些酒吃。入那酒店去,酒保筛酒来,一杯两盏,酒至三巡。王秀道:“师父,我今朝怄气。方才挑那架子出来,一个人买酸馅,脱一钱在地下。我去拾那一钱,不知甚虫蚁屙在我头巾上。我入茶坊去揩头巾出来,不见了金丝罐,一日好闷!”宋四公道:“那人好大胆,在你跟前卖弄得,也算有本事了。你休要气闷,到明日闲暇时,大家和你查访这金丝罐。又没三件两件,好歹要讨个下落,不到得失脱。”赵正肚里,只是暗暗地笑。四个都吃得醉,日晚了,各自归。

且说王秀归家去,老婆问道:“大哥,你恰才叫人把金丝罐归来?”王秀道:“不曾。”老婆取来道:“在这里,却把了几件衣裳去。”王秀没猜道是谁,猛然想起今日宋四公的亲戚,身上穿一套衣裳,好似我家的。心上委决不下,肚里又闷,提一角酒,索性和婆子吃个醉,解衣卸带了睡。王秀道:“婆婆,我两个多时不曾做一处。”婆子道:“你许多年纪了,兀自鬼话!”王秀道:“婆婆,你岂不闻:‘后生犹自可,老的急似火。’”王秀早移过共头,在婆子头边,做一班半点儿事,兀自未了当。原来赵正见两个醉,掇开门躲在床底下,听得两个鬼乱,把尿盆去房门上打一囗。王秀和婆子吃了一惊,鬼慌起来。看时,见个人从床底下趱将出来,手提一包儿。王秀就灯光下仔细认时,却是和宋四公、侯兴同吃酒的客长。王秀道:“你做什么?”赵正道:“宋四公叫还你包儿。”王公接了看时,却是许多衣裳。再问:“你是甚人?”赵正道:“小弟便是姑苏平江府赵正。”王秀道:“如此,久闻清名。”因此拜识。便留赵正睡了一夜。

次日,将着他闲走。王秀道:“你见白虎桥下大宅子,便是钱大王府,好一拳财。”赵正道:“我们晚些下手。”王秀道:“也好。”到三鼓前后,赵正打个地洞,去钱大王土库偷了三万贯钱正赃,一条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王秀在外接应,共他归去家里去躲。明日,钱大王写封简子与滕大尹。大尹看了,大怒道:“帝辇之下,有这般贼人!”即时差揖捕使臣马翰,限三日内要捉钱府做不是的贼人。

马观察马翰得了台旨,吩咐众做公的落宿,自归到大相国寺前,只见一个人背系带砖顶头巾,也着上一领紫衫,道:“观察拜茶。”同入茶坊里,上灶点茶来。那着紫衫的人怀里取出一裹松子胡桃仁,倾在两盏茶里。观察问道:“尊官高姓?”那个人道:“姓赵,名正,昨夜钱府做贼的便是小子。”马观察听得,脊背汗流,却待等众做公的过捉他。吃了盏茶,只见天在下,地在上。吃摆翻了。赵正道:“观察醉也。”扶住他,取出一件作怪动使剪子,剪下观察一半衫囗,安在袖里,还了茶钱。吩咐茶博士道:“我去叫人来扶观察。”赵正自去。

两碗饭间,马观察肚里药过了。苏醒起来。看赵正不见了,马观察走归去。睡了一夜,明日天晓,随大尹朝殿。大尹骑着马,恰待入宣德门去,只见一个人裹顶弯角帽子,着上一领皂衫,拦着马前,唱个大喏,道:“钱大王有札目上呈。”滕大尹接了,那个人唱喏自去。大尹就马上看时,腰裹金鱼带不见挞尾。简上写道:“姑苏贼人赵正,拜禀大尹尚书:所有钱府失物,系是正偷了。若是大尹要来寻赵正家里,远则十万八千,近则只在目前。”大尹看了越焦躁,朝殿回衙,即时升厅,引放民户词状。词状人抛箱,大尹看到第十来纸状,有状子上面也不依式论诉什么事,去那状上只写一支《西江月》曲儿,道是:

是水归于大海,闲汉总入京都。三都捉事马司徒,衫褙难为作主。

盗了亲王玉带,剪除大尹金鱼。要知闲汉姓名无?小月傍边匹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