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人成虎。
在爸爸的谆谆诱导和媚媚猫的热烈鼓吹下，妈妈终于认同了“兔子也是有发言权的”这一革命性理论。
人，就是这样，只要思想拐过了弯，就算牛在天上飞，马在水里游，也见怪不怪了。何况是一只毛茸茸的毫无攻击性的兔子。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他兔子说不说话。
妈妈一旦放开了，待这只兔子比谁都亲热。
她甚至把东尼当成了规范媚媚猫行为的标尺，一天到晚家里充斥着这种大呼小叫：“猫猫，你吃饭能不能不发出呼呼的声音？你看看人家东尼，多文静。”
“猫猫，西瓜在冰箱里，又没人和你抢，你跑得一身大汗，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你看看人家东尼，多沉稳。”
“猫猫，你这死丫头，又野到哪里去了？吃饭了都不知道回家！你看看人家东尼，从不到处乱跑。”
············
“东尼，东尼，总是东尼，你眼里只有东尼。你干脆把他当女儿算了。”媚媚猫忍不住气鼓鼓地反击。
东尼在旁边弱弱地说：“我是男生。”
可惜根本没人理他，战争中的人，尤其是女人，是没有任何道理和理智可言的，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都苦大仇深地怒视着对方，试图用目光把对手杀个片甲不留。
爸爸在这硝烟弥漫的是非战场上是没有发言权的，无论他偏向任何一方，都会成为世界公敌，然后被这一大一小两名战士判以“闭嘴”之极刑。
这时候东尼就派上了用场，无论女人是大是小，对幼小的动物总会施以怜悯和同情。
对于妈妈，东尼晓之以理：“阿姨，猫猫还小，小孩子天生就是任性、爱动的。阿姨，你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你的童年不也是这样的吗？”
“我小时候，哼！”妈妈昂起头，骄傲地说，“我小时候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出了名的小淑女。”提起当年，她的火气就如同被雨水淋过，一下子就灭了。可不是嘛，小时候谁不任性，没撒野过？她小时候还和男孩子比赛爬树，人送外号“野人婆”，跟女儿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这话能说吗？说了就输了呀。所以她理直气壮地只说“淑女”，不提“野人”。
对媚媚猫，东尼动之以情：“猫猫，你也真是的。阿姨说这话是为了你好，她还不是怕你跌着碰着？有一次你玩滑板，一下子磕破了膝盖，阿姨那个心疼啊，宁愿跌伤的是她。这些，你都忘了？”
媚媚猫没忘，她后悔极了，真不该对妈妈说出那么激烈的言辞。
后悔归后悔，让她当面道歉，那是绝不可能的。她把脸皮看得比生命更重要，她丢不起这个脸。
媚媚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抱起东尼，躲进自己的小卧室。用这种幼稚的离开战场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丢盔弃甲。
“东尼，我觉得你好神秘，好有智慧哦。”虽然妈妈把东尼当做自己的标尺，可不知为什么，媚媚猫对他始终恨不起来。
在她眼里，东尼是那么睿智，那么不可思议，她对这只兔子的好奇远远超出了对他的抱怨。
“东尼，你究竟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东尼，你究竟是一只怎样的兔子？”
东尼没有开口，这些问题媚媚猫已经问了几千遍。但东尼是一只有原则的兔子，对过去只字不提。
不过这并不能妨碍媚媚猫的热情，对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即便是面前爬过一只蚂蚁，也会引起她浓烈的兴趣，何况是一只神奇到会说话的兔子。
她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那是一个丰富又精彩却只属于她的猜想。
“在一个阴森恐惧的实验室里······”
2
在一个阴森恐怖的实验室里，耀眼的日光灯下，有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那是一个目光阴鸷的中年男人。他有一头乱蓬蓬的鸡窝一样的头发、明显缺乏睡眠的黑色眼圈，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的神情很沮丧。
他的面前是一个实验台。台子上固定着一只小小的兔子，兔子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数据线，那小小的身躯正在不停地剧烈抽搐，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身躯里蠕动，随时都会破体而出。但渐渐地，他的动作在减弱、减缓，最终静止了下来。
“博士，不好了！他的呼吸停止了，心电图也没有了波动！”旁边的助手盯着仪器惊慌失措地大叫道。
“闭嘴！我的眼睛还没有瞎，我看得见。”博士阴沉着脸，一拳砸在实验台上，“又失败了！这已经是笫一万一千五十八次实验了，难道我的研究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生物的肉体根本无法承受这种病毒？”
“博士，”助手战战兢兢地说，“人类的科技发展到今天，钢铁武器已经达到了巅峰，你又何必苦苦研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生物武器？”
“你懂什么？”博士不屑一顾地白了助手一眼，“依靠外力终究不是人类进化的最终目的。人类发明了汽车，双腿就退化了；人类发明了机械，双手就失去了力量；人类发明了电脑，视力便飞快地下降。一旦失去了科技力量，人类还剩下什么？所以，强大肉身本身才是我们应该追逐的目标。”
他目视着一片黑暗的窗外，用亢奋而又憧憬的语调说：“你想想，如果一个人拥有坦克一样坚硬的身体，豹子一样敏捷的速度，阿波罗一样的战斗力，那该多么美妙！而我，就要成为这样一个超人，我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膜拜我，在我的怒吼声中瑟瑟发抖！我要成为人上之人，人中之神！”
助手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这种“豪言壮语”让他感到恐惧。这是多么疯狂的想法，这不像是科学宣言，倒更像疯子的喃语。
他的声音里含着畏惧，微微颤抖：“可是博士，这可是致命病毒啊，你能肯定人类进化不是因为优胜劣汰，而是病毒导致的基因变异？”
“我肯定。因为人类的智慧在一段时期内突飞猛进，发展得太迅速了。从生理学角度来说，浑身毛发的猿人更能有效地防御野兽的撕咬，如果是优胜劣汰的话，没有理由先淘汰他们。再看人类，毛发分布得稀疏而奇怪，根本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而毛发大面积脱落，正是病理特征。也就是说，猿人因为机缘巧合，感染了一种病毒，而产生了基因变异，于是才有了现在的人类。”
“而我的T病毒，加快了人体受损细胞愈合，改变了细胞结构，让它更牢固，更趋于完美，它将彻底改变人类。我可以骄傲地说，它会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现在，它虽然失败了，但并不代表将来不会成功。”
博士的目光扫过实验台，吩咐助手：“把这只该死的兔子丢到外面去，我们该进行下一场实验了。”
夜幕下，兔子僵硬的尸体被丢进垃圾堆。
一阵风拂过，卷起垃圾场上的废纸屑，像一只只颜色各异的蝴蝶在黑暗中翩翩起舞，寂静的垃圾场渐渐被呜呜的风声吞没。
雨点争先恐后地从天空跳了下来，冰冷的水滴落在兔子身上。忽然，兔子的后腿痉挛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
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慢慢运动了起来。压缩，再压缩，把血液输送到各个器官。一股若有若无的热气从他鼻嘴间冒了出来。
他，再一次开始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