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本是抱了为帝王之师的心态前来临安的,没有想到,自己所进《奏事三札》即忤孝宗。孝宗发问以后,却不言语,却把朱熹吓得战战兢兢的而不知所云。他不断地打躬作揖,不断地赔罪:“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微臣告退”朱熹退了出来,却是一身冷汗。
孝宗没有为难朱熹。第二天早朝,当着众臣之面,授了朱熹作国子监“武学博士”的官。
一个儒臣却做武学博士,岂不是被作弄了?众臣听了诏谕,心中亦是翻腾,窃窃地议论起来。“皇上昨日待晦庵有如上宾,怎么今天”听了孝宗诏谕及群臣议论,朱熹不禁两脸通红,似有无数的鸡虱爬在脸上,他真有些无地自容了。“这哪是什么恩泽,分明就是侮辱!”但朱熹没有办法,他清楚,孝宗如此侮辱,其实是要罢他于朝外。于是他作了辞呈呈送孝宗后,却是一溜烟地逃出了朝廷,回到福建,仍旧继续着他的读教生涯。
囚为胡宏的三首诗,让朱熹感到了湖湘学的博大精深,对照自己的恩师李侗,他竟是发现尽管恩师排斥佛老,其实呢?
却一直是在佛老中徘徊,恩师所学,大有崇尚空谈,而无实用之嫌。他听了胡宏弟子张栻主讲岳麓书院的传说,便更是神往了,于是同家人及弟子说出了湖南之行的决心。朱熹作了湖南之行的决定以后,立即遭到了家人及诸友、学生的反对。从福建到湖南,路遥几千里,而且湖南境内正发生农民起义,农民义军攻占了宜章县城,又攻了郴州、桂阳等多处城池,正处在蓬勃发展的势头。数千里之行,要是有个闪失,或者落入义军之手,该如何是好?子侄亲友的劝说,师友学子的阻挡,朱熹当然考虑过,数千里之行,不是一朝一夕即可到达的,道路行程,就是快马加鞭,亦得半月有余,危险当然存在。但不去耶,这个心中的难题岂能解决!于是毅然拒绝了规劝者的好意,他备了马匹、行李,清点了书籍,带了学生范伯崇、林择之从福建崇安启程,开始了湖南之行。是时正是八月中旬深秋季节,炎热的七月已经过去,但七月的酷热仍有余威。进入江两以后,大雨滂沱,赣江、修水、抚河、信江和鄱江五大河流,水势陡然猛长,湘赣边界也是洪水成灾。
快到湖南境内,一片低洼他变成了滔滔的水乡泽国。朱熹坐在马上,手里紧紧地握住马缰,朝前望去,见有一片高旷地,使劲地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出水乡泽国。只见前面古木参差,藤蔓环绕,一座拔地而起的陡峭山坡之下,有一个幽深潮湿的山洞,山洞前有一条狭窄而崎岖的小路,它被两面的巨大石壁夹着,人从那山洞里向山外走去,势必经过那条俨如“一线天”的狭窄小道,窄道顶上的两道峭壁之间,又覆盖着一方巨大的怪石。就在这“一线天”的出口处,有一张巨大的青石板,行走了大半天,朱熹觉得累了,就顺便在青石板上坐下来歇一会。
“不好了!蛇,一条大蛇!”范伯崇突然惊叫起来。
朱熹猛然从青石板上跳下来,见一条面目狰狞的白练蛇,从坡上的一丛蒿草中飞蹿而出,越过青石板,口中喷出一股骇人的长火苗,直朝朱熹扑来。说时迟,那时快,坐在对面的林泽之猛然从地下拾起一块大石头,朝蛇头猛砸过去,那蛇发出“呼”的一声惊叫,鲜血直流,头和身子慢慢地盘成一堆
“好险啊!”朱熹慢慢地回过神来,觉得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只好跨上马继续前行。
再说洪涝之后,流行的瘟疫,造成人畜的大量死亡,到处哀鸣,到处凄荒,到处充斥着霉味与腐烂,让朱熹感到恶心,火毒的太阳,照得他直冒油汗。留宿客栈,硕大的蚊子,嗡嗡的苍蝇,几乎扰得他不得安寝。由于饥荒,就算他有银子,也很难买到充饥的食物,好就好在他充分估计了在路途上的食物问题,因此带足了干粮。然而饮水的问题,却终究让他疏忽了,尽管洪涝过后,到处是水,却到处黄泥,腐尸浊物尽飘其上。为了喝口水,他们得花上半天的时间,首先取黄泥之水,静置于几,让其自然沉淀,然后去其淀物,置于火上烧开,然后再让其冷却,每每为一口水等得唇坼口干的。
成天的鞍马劳顿,朱熹终于积劳成疾,病卧客栈。他心内如火,身外如冰,脞疮化脓,浓酽的血水,贴沾衣裤。朱熹病倒,却让范、林二生急得六神无主,又是延医,又是煮药,忙得不可开交。邑有名医,人称赛思邈,即其医技学问赛过孙思邀。因为医术极高,有些自负、自傲,一般不出诊,就是县太爷病了,知府大人病了,也得亲自用轿子抬了来,送到赛思邈府上诊室诊断。据说是当朝大儒朱熹,因为要去湖南拜晤张栻,去同张械会讲,讨论儒业,大为感动,于是破天荒地应了范、林二生之请,亲自到客栈为朱熹诊断,见他病得非轻,也同范、林二生一样昼夜守护。经赛思邈的精心调护,朱熹的病很快得到控制,而且恢复得极快,两三天就能下床。见朱熹已经病愈,赛思邈大放其心,并将其祖传的膏药,即专治外伤、脞疮的送了许多让范、林二生带上备用。
朱熹病愈,见过了赛思邈,见其医技如此精湛,虽年及古稀,却神采飘逸,产生出许多的羡慕之情来。医儒异道,医以药石救命,儒以仁义劝人,其终极目的,却总是相同,而且自古以来,没有不懂儒学的名医。囚为羡慕,朱熹竟产生了许多的医学问题来,也就和赛思邈论了医道和儒道。赛思邈说:“天有四时五行,寒暑迭代,和为雨,怒为为风,凝为雪霜,张为虹霓,乃常数也。人之四肢五藏,一觉一寐,吐纳往来,流为荣卫,章为气色,发为音声,乃常数也。阳用其形,阴用其精,天人所同也。失则蒸生热,否生寒,结为瘤赘,陷为痈疽,奔则喘管,渴则火焦槁,发乎面,动乎形,天地亦然,五纬缩赢,孛彗习流,其危诊也。寒暑不时,其蒸否也。石立土涌,是其瘤赘,山崩土陷,是其痈疽,奔风暴雨其喘气,川渎竭洞其焦槁。高医导以药石,救以针砭,圣人和以至德,辅以人事,故体有可愈之疾,天有可振之火。”赛思邀的一番医理,竟把“圣人和以至德,辅以人事”同医道结合起来,让朱熹惊得目瞪口呆,他深深地向赛思邈作了一个长揖,似仃所悟,竟是拍马南行。有了赛思邈的药膏,朱熹再无脞疮之痛了。大约行了半里路光景,朱熹顺着一棵被战火焚烧过的焦树枝望去,只见山麓之下有很大一片林间隙地,那里旌旗飘扬,卫兵肃立,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刀枪剑戟,闪着寒光。见此情景,朱熹派范伯崇前往联系。见是朱熹,甲_有军师打了招呼,不得对他无礼。
却说张拭,早就有了老朋友千里造访的消息,见半月未到,甚是担忧。兵荒马乱年月,要是朋友有个三长两短,岂不会造成终生的遗憾?因此带了弟子,天天守望,甚至数十里外相迎。朱熹自闽而来趋访张栻式的消息,先是张栻得知,后是岳麓书院的弟子得知,慢慢地整个长沙都已家喻户晓,童叟皆知。长沙人都在盼望,在等待,特别是长沙的名儒,几乎天天直奔岳麓书院,很想目睹这位宋代第一名儒、闽学之祖的风采,很想见识这东南三贤之首的学识。见迟迟未到,也不禁忧从中来,他们估计,自闽至湘,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十天左右便可到达,而今半月有余,却终不见大儒踪影,深为朱熹的旅途担忧,不禁自觉地加入到张拭为首的迎接朱熹的行列。
正是:
生逢乱世难展才,建策未用亦可哀。
为解疑团访挚友,千里迢迢入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