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绾绾转眸,对上一双漆黑若星辰般的瞳孔,他眼中有着如水般轻柔的笑意,似是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就能将她起伏不定的心绪抚平。
顾绾绾朝他点头,原本攥着的拳头松开了,任由他握着。
不管之前如何,也不管将来怎样,她只知道这一刻的感觉是她很需要的,无法放开的。
似乎只要有了这只手,就算是一直走下去,她也不会再感到害怕。
燕无双舒眉一笑,轻叹一声,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云罗走在一旁,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怒意随即升起。
真是可恶,当着她的面也敢眉来眼去,真是太不把她放进眼里了!
在哈尔罗半带领半押送的状态之下,三人进了大殿。等了好一会儿,老皇帝才姗姗来迟,他看起来面色不太好,驼着背,嘴里发出一声声咳嗽,由一个身着凤服的华贵妇人搀扶着进来,那应该就是皇后了。
皇后一边扶着老皇帝坐上龙椅,一边拿眼睛来睨殿内的人,目光落在哈尔罗和云罗之间时有些分明的不悦:“你们兄妹俩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你们的父皇抱恙吗?这闹的是哪一出?”
哈尔罗张嘴欲要解释,却被云罗抢过话题去:“母后息怒,其实儿臣和皇兄就是因为知道父皇身体欠安,所以特来探望。”
“你真是来探望你父皇的?”皇后的目光变作怀疑,“若真是来探望你父皇,就该去你父皇的寝宫探望才是,为何要让人请你父皇过来?还有,云罗,你这副妆容也实在太不识大体了!”
“母后教训得是,儿臣知错了。”见着母后生气了,云罗连忙乖巧地点头认错。再抬头之时,却已是满脸的委屈,“不过母后,这都是皇兄的意思。儿臣早已知父皇身体抱恙,劝皇兄不要来打搅,可是皇兄不听,还非要云罗这个样子就来,连个梳头的时间都不给!”
听着云罗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哈尔罗急声辩驳道:“母后,事实不是这样的,您别听云罗胡说八道,她是故意诋毁儿臣,为的就是为她所犯的过错洗白。”
哈尔罗的声音之大,充斥在这个宫殿内,显得刺耳。
老皇帝终于不再沉默,皱着眉头道:“你不用嚷得这么大声,朕还能听得到,没老到那个年纪。”
“儿臣一时情急,才会出言莽撞,还请父皇恕罪。但儿臣心中实在冤屈,请父皇出来主持公道实在是情非得已。”哈尔罗愁眉苦脸地说着。
这还才见着父皇母后呢,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云罗狠狠地告了一状,这如何能行?父皇母后向来都是偏心云罗,他如是再不能用有力的言语使得父皇母后正视整件事情,又得给云罗一个钻空子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自家的事情,不应该如此唐突,把外人牵扯进来。”皇后话中指向顾绾绾与燕无双二人。
她不是这时才注意到殿内多出了这两人,只是哈尔罗与云罗姐妹俩之间的矛盾是自己的事,让她觉得这二人在场实在多余。
“母后有所不知,不是儿臣非要把这二人牵扯进来,而是这二人实在与此事息息相关,儿臣险些就丧命于这二人之手。”一想起那夜的情形,哈尔罗便是恨得咬牙切齿。
“有这种事?你二人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伤哀家的皇儿。”皇后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色。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就算平日多么不满,也不是可以任由他人欺负的。
见到母后面露怒色,云罗急声道:“母后,请听儿臣一言。”
“你还好意思开口?”云罗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哈尔罗便怒从中来,狠狠地瞪了云罗一眼,转而看向皇后问道,“母后,你可知这二人为何这般大胆,一再闯入儿臣的府邸,欲对儿臣不利?”
“为何?”
“这都是因为有云罗做帮凶的缘故啊!云罗她伙同外人一再加害自己的哥哥,真是一点亲情都不念。父皇,母后,儿臣好是痛心,请你们为儿臣做主!”哈尔罗说着便跪在地上,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
皇后闻言,面色一怔,看向云罗的目光逐渐放大:“云罗,你皇兄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老皇帝早已是咳嗽不断,说不出话来,皇后一边朝着云罗递去眼神,一边拍着老皇帝的后背,轻声安慰着:“皇上息怒,听云罗怎么说。”
“父皇,母后明鉴,是皇兄他误会了。”云罗扁着嘴满脸委屈地道。
“误会?人都从你的公主府搜出来了,你还敢说是误会?”哈尔罗指着顾绾绾和燕无双气急败坏地说道。
哈尔罗有理有据,理正言辞,就连顾绾绾都忍不住为云罗捏了一把汗,她要如何才会反败为胜?
但是这兄妹俩已然到达顶峰的针锋相对似乎丝毫没有影响燕无双的心情,他仍旧是用一双淡定无波的双目注视着一切。仿佛其他人都身在局中,只有他一个人置身事外,能够非常冷静地看待整件事情。
可是他难道心中就没有一丝半点的顾忌吗?要知道这里可是在北疆国的皇宫中,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连个贴身侍卫都没带,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就是云罗了。
就算云罗有心想帮他们,可是在面对着哈尔罗这个劲敌时,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吧?
可是燕无双看起来却是一点也不着急似的,还以一双旁外人的眼光来看待眼前这副场景。现在哈尔罗的手都快指到两人的鼻子上了,可他还是这副模样。
难不成他真觉得自己处在极其安全的地段,是谁也伤害不了他?
感觉真是这样,要不然他又怎么会自动现身被哈尔罗抓走呢?这人的脑袋一定是给门挤了!只是为什么一定要带上她?脑袋都不好使了,却还是不忘坑害她吗?
在顾绾绾浮想联翩的时候,云罗也一直沉默着,这更加确立了哈尔罗的上风位置。
“说不出话来了是吧?也就是你默认我方才所说之事了是吗?”哈尔罗非常满意云罗这个态度,眼中噙满了笑意。
她若是多做狡辩,反倒是需要他费尽唇舌去说服父皇母后,可是云罗这番沉默下来,显得理屈词穷,父皇母后看在眼里,也就省下他不少嘴上功夫。
云罗竟然不答话?
顾绾绾从哈尔罗的话中回过神来,转眸去看云罗,却惊讶地发现云罗的目光正一眨不眨地投注在燕无双身上。那双深如潭水的眸子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似乎一旦泛滥起来就可以有淹没一切的威力。
怎么看起来竟然像是在威胁呢?
再观燕无双依旧是面色沉静,此前一直看着前方,似乎是察觉到了云罗的目光,侧目回视着云罗。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对视,从顾绾绾这个角落,只能看到燕无双的后脑,不清楚他眼中到底有何种情绪,更猜不透他心里有着什么样的想法。
但是在两人对视过后,云罗的面上立刻浮现出了笑意,无视哈尔罗逼问的目光,朝着老皇帝与皇后恭敬地一拜:“父皇母后,请容儿臣先作介绍。”
哈尔罗闻得此言,立刻紧张起来:“你还想作何狡辩?”
“皇兄你听下去,不就知道云罗想说什么了吗?”云罗朝着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哈尔罗顿觉不妙,可是父皇母后已然点了头,这殿堂之上最有权力的人都允许了,他还能再说什么?
“父皇母后,这位便是南越国的燕王爷燕无双。”云罗走回到燕无双身旁,双眸含笑地望着他介绍道。
随后看向顾绾绾的只是淡淡地一瞥:“至于那一位便是已故的西凉女国公主顾绾绾。”
顾绾绾能够感受到云罗话里的不友善意味,也罢,她也不指望云罗会拿什么好眼色看她。比较云罗的态度,顾绾绾最在意的还是龙座之上的老皇帝和皇后,会如何处决她和燕无双,完全取决于这二人的态度。
只是与云罗相反的是两人在听到燕无双的王爷名讳时,竟然只是看了一眼,在听到顾绾绾的名字之时,却是目光久久地凝视,许久未曾挪开,似是要将她给看透一般。
面对着这皇宫里两个最高权威人的如此重视的目光,顾绾绾却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真是宁愿这二人像云罗一般对她不屑一顾,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们二人眼中的贪婪如同烧起来的火光,刺得人不敢直视。
“原来你就是顾绾绾,那个拥有天下三宝的奇女子?”皇后将顾绾绾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嘴里发出一声赞叹。
听着她赞赏的语气,顾绾绾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皇后的欣赏之情,她会有此目光,全因她话中所言的三宝。
“皇后过奖了,绾绾如今不过是一介草民,实在担不得‘奇女子’三字。”顾绾绾俯首低声回道。
“你又何必过谦呢?天下三宝都已入你囊中,若是平凡女子,岂会有这种能耐?”皇后盯着顾绾绾的一双目光精得发亮,“不知你能否与本宫说上一说,那三宝你是如何得来的?”
此话一出,不只是皇后,殿内所有人都目光都朝着她这边投来。哈尔罗心中有着与皇后相同的好奇,而云罗则是一副看她好戏的模样。
她果真是别有居心,顾绾绾顿觉倍感压力。
###第四百九十六章 讨回公道“怎么?你不愿意告诉本宫吗?”顾绾绾的一再迟疑引得皇后非常不满。
“不是,皇后您别误会,绾绾只是在想该如何向皇后您回禀这件事。”皇后话里的怒意使得她不得不收回游移的目光,正视这个问题。
“这问题很难回答吗?”竟然需要她反复思量?
若是简单,她又何必这么为难?要知道皇后嘴里只说想知道她的三宝是怎么得来的,可是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将她的三宝纳为己用。而今她人已在北疆国的皇宫之中,皇后要想把她怎么着都行,哪能不谨慎回答?
“问题不难回答,只是绾绾笨嘴拙舌,怕是言辞不当,说了什么令皇后心情不悦的话,故而一再犹豫。”顾绾绾眉头微蹙,似是真的在为这件事情苦恼。
皇后见此,笑言道:“你直说便好,本宫不会责怪于你!”
“多谢皇后!”听着皇后这变得温和许多的话语,顾绾绾这才开了口,“其实皇后,这件事情您是有所误会了,能得到三宝,全赖父亲与一众朋友的帮助,绾绾虽参与其中,但只是略尽绵力,实在不敢邀功。”
“是吗?你这话未免太过于谦虚了吧?”顾绾绾的回答避重就轻,令皇后很是很是不快,“你乃一介女流,你的父亲却一再对你委以重任,你能没有过人之处?在得到宝物的过程中你也肯定是做了很大努力的!”
话到后面,皇后的语气已不是在征询她的答案,而是以很肯定的语调在叙述,意在暗示顾绾绾事实如何,她早已看透,就无益再多做隐瞒了。
可事实是顾振海哪有器重她?去拿宝物根本是她自己的主意,她自然得是要亲力亲为。可是这样的话,她断然不能说出,否则给皇后听了去,就成了宝物在她手中了。
“皇后说得是,去拿宝物的途中的确是遇到了不少阻碍,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绾绾若是一一向皇后讲述,只怕是要费上皇上和皇后好些时辰呢!”
话到后面的时候,顾绾绾刻意放缓语调,着重强调时间问题。哈尔罗一听,果然立刻变了脸色。
“父皇母后哪有时间听你说废话?抓你们来此是要……”到底有没有搞错?他捉拿燕无双和顾绾绾来是要给父皇母后问罪的,可是为何此刻的情形却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他可不关心顾绾绾的宝物是从何得来的,他只想将其变成自己的,而且是在父皇母后尚未知情的情况下,但是此举,明显与他心中所想背道而驰,试问他如何能够容忍?
“皇儿。”皇后出口制止,哈尔罗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心中很是不甘。
“母后,儿臣觉得应该先行问这二人的罪。”就算是很想知道宝物的下落,也应该也给这二人点厉害看看,二人才有可能从实招来,但是很明显父皇母后这样温和的态度根本起不到想要的效果。
反是让这二人有机会逃脱罪责,而云罗也可以借此置身事外。
虽然宝物对于哈尔罗而言亦是心之所想,可是皇位才是他梦寐以求的。本来借着这个机会就可以狠狠地打击云罗在父皇母后心中的形象,令他夺得皇位的几率更高了一分,他可不能让云罗就这么抽身而出。
“皇儿不可这般无礼,哀家在与绾绾说话呢!”皇后紧着声音道,音量已明显提高。
皇后的不满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若是平时哈尔罗一定会就此住口的,可是此刻,他却想为自己力争到底。
“母后,儿臣此番是为了讨公道而来,顾绾绾和燕无双二人蓄意与我北疆国交恶,若然不迅速做出惩处,只怕姑息养奸,助长了这二人的嚣张气焰。”哈尔罗一番言词说得是慷锵有力又满腹委屈。
皇后皱起了眉头,本还想训斥哈尔罗不知礼数,就连她这个做母后的在讲话也要打断,可是一直沉默不语的老皇帝,却在这时开了口。
“皇儿这话也不无道理。”老皇帝压着嗓子,声音低沉地道。
“父皇英明!”父皇终于开口为他说好话了,哈尔罗立刻满心欢喜起来,要知道父皇才是这一国之君,他说的话即使是母后也不敢违拗。
果不其然,老皇帝这话一出,皇后立刻温顺地闭了口,不再多言。
“云罗,你已然介绍完这二人了,应当继续往下说了。”老皇帝将目光落在云罗身上,一双凹陷下去的双目闪烁着经历岁月洗涤的精明光亮。
话题瞬间又转回到云罗身上,方才的那一段小插曲似乎不存在一般,气氛再度回归到严肃紧张的状态。
相较于皇后,这个老皇帝的态度严厉了不只一倍,而且说话权再度回归到云罗身上,他们的安危依旧没办法得到保障,而且很被动。
云罗到底会不会帮他们?这或许要看燕无双和云罗是怎么沟通的吧?可这件事情她却是只能猜测,心如何能安下?
“是。”云罗听到父皇唤自己的名字,立刻收拾起之前的那副闲适模样,认真答话,“回禀父皇,经过儿臣的调查,已然查清楚了整件事情。”
“你……你调查什么了?”哈尔罗面色骇然地看向云罗。云罗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怎么听起来是在向父皇汇报消息?她到底调查到了什么?而她所调查的莫不是父皇在授意?
云罗看向哈尔罗莞尔一笑道:“皇兄不必如此紧张,云罗所说的只会是事实。”
“紧张?我紧张了吗?”哈尔罗拼命掩饰着面上的慌张神色,但是他口齿间的不伶俐已然暴露了他心里的心虚。
他知道云罗一直很想抓住他的小辫子,然后把他往死里整,自己就能安寝无忧地坐上皇座了。
“没有就好。”云罗收了收面上的笑意,拱手朝着老皇帝一拜,“回禀父皇,顾绾绾几人之所以成为我北疆国的朝廷侵犯,确实是因为触怒了皇兄,但其真正原因却是皇兄囚禁顾绾绾在先,顾绾绾反抗在后。”
云罗的声音好听得如同风中的银铃,清脆的摇晃声像是能谱写出一段美妙的曲子,但是顾绾绾听在耳中,却觉得极其的不真实。
“云罗你……”虽然是早猜到从云罗的嘴巴里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但是让哈尔罗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云罗竟然就眼前这件事来展开话题,而且她说的还是事实……
这才是令哈尔罗感到害怕的,若然云罗说的都是假话,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反驳,但是她说的都是事实,那她是否已然掌握了什么证据?
她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囚禁了顾绾绾的?
“哈尔罗,云罗方才所言是也不是?”老皇帝的声音低沉却冷得厉害。
“不是,当然不是了,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父皇英明,请为儿臣做主!”哈尔罗慌忙解释道。似乎是怕老皇帝不相信他所言,话才一开口,人就已经跪在地上了。
“行了,你先起来说话。”老皇帝皱着眉头,使得原本就布满皱纹的脸更显苍老。
“若是父皇您不相信儿臣,儿臣宁可长跪不起。”哈尔罗埋着头,不去看老皇帝,打算以此相逼。
“朕心中自有定数,叫你起来便起来。”老皇帝不耐地说道。
哈尔罗总算是起了身,可是那一脸悲怆的神色,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使得老皇帝都不由得朝着云罗投去质疑的目光:“云罗,你说这话可有何证据?”
证据!果真还是要证据!若然云罗真的拿得出证据还好,若是她拿不出,那么之前所说的一切都会变成空口无凭。思及此处,顾绾绾心中还是免不了担心。
云罗是否有心想要帮助他们,目前尚是疑问,即使她是真的好心,可也还是要讲究证据为先。
“父皇大可传召皇兄王府的人前来对质,而且,殿内便有一人可以为此事作证。”云罗不慌不忙地开口。一看她的模样便是有备而来,这让哈尔罗心中一沉,难道今天真是要栽在这丫头片子手中。
“有人证?人证在哪儿?你让他站出来说话啊!”哈尔罗虽然心里发虚,面上却还是表现得十分镇定。
“小王在此!”一道清朗的嗓音响起,随之看去,便是玉树临风潇洒偏偏却一直甘愿做柱子沉默在旁的燕无双。
他这会儿开了口,令所有人都是一怔,唯有云罗早已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北疆王在上,小王的确是因未婚妻被人掳劫才会一路追至此处。南越与北疆原是世代交好,小王怎会有存心交恶之意吗?不过哈尔罗王子此举,小王是到如今都没能想明白是为何!”燕无双虽然态度恭敬,可却是答得不卑不亢。
哈尔罗铁青着一张脸,完全说不上话来。燕无双此番言语无疑是将他之前所说全全推翻,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父皇母后不信则罢,若是连他二老都信了,那他真是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哈尔罗不肯说话,云罗却是不放过他,瞅着他好奇地问道:“皇兄,对于此事,你难道没有想要解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