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到了三年一度的朝会日子。宫廷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了。
往常朝会,我只是感觉京城里面特别热闹繁华。大街小巷都被美玉和流苏装饰的车马填塞得无法行走。今年才知道,那只是外面的表象。真正的忙碌是在宫里。
宫里是安排朝会活动的主要承办者。要布置各种各样的游戏场所,赛马场,狩猎的地方,还有打弹丸、玩抛球的地方,都要精心准备好,收拾一新。还要准备各种各样宴席的餐单和材质,准备各种各样的回馈的礼品,各种各样的会客的接待嘉宾的殿宇,还有纷繁的祭祀的用品。
虽然做这些事情已经是按部就班。对于宫里的管事女御们,这些只是在重复以往的动作。但是即使是重复,也足以让宫里的女御宫娥们忙碌不止,来回奔走。
好在没有我的什么事,依旧留在关雎宫里,做一点针线,给昆仑做件衣裳。这个孩子也真是怪,那么多女御给他做衣裳他都不爱穿,非要穿我做的。他还认得出我的针线,我在哪里用针的习惯他也能辨别出来。这也真难为他了!还是个孩子呢。
昆仑是个没娘的孩子。他从小没有母爱,所以他天然地渴望母亲的关怀——拥抱,拍打,亲昵地接触,亲手为他缝制衣裳。他特别需要这些。他的行为举止彬彬有礼,态度谦恭谨慎,很像昭明。
卓仑就不一样了。他好像什么都不缺。虽然我也没有带过他,但是母后的存在本身就使他不感觉缺少母爱。金天王爷和母后娘娘对他的宠爱已经超过对襄王,他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吆三喝六,行为放肆。好像谁都不在他眼里。
我闲了也给卓仑作件衣服。他笑着接过去,还蛮不在乎说道:“我那么多衣服,母后娘娘忙,就不要给我做了!”
这样一比较,更觉得昆仑让人心生怜爱。我给他做衣裳更细心些。
紫陌陪着我一起做针线,她倒是有点在关雎宫里呆不住。说道:“如今各个宫里都在忙呢!天子的朝会,各路诸侯都会到的!要显示出天子的礼仪,不能有一点闪失的!所以礼仪司的人都忙得团团转呢!”
对于紫陌来说,能够进到宫里做天子的女御,并且认识了她从小就爱慕无比的朝暮女御!该是一项多么快乐、令她满足的事情!
这个宫殿似乎很适合她!昭明从来不会像襄王那样拿着鞭子抽人,弄得她成天惊魂不定!昭明的宫规很严,他各处的妃嫔都规规矩矩,没有人敢越轨,也没有人敢随便给她讲话,对紫陌女御都是恭恭敬敬的。
本来,关雎宫在整个王宫里就有点与众不同。我们的时代是讲礼法秩序的。正位和侧位,主子和奴婢,本来就有严格的区分。王后是后宫的主子,是天子的正妻,地位最高,无人敢逾越冒犯。关雎宫的女御们,在宫里的地位自然也不比寻常。
还有一层原因,是宫里的口头议论。都说新册封的昭和王后是天子的初恋,听说是青桐仙子转世到这里的。天子的魂儿也在这里。既然这样,天子无论如何钟爱都不算为过。
因为有这样不同寻常的地位,所以紫陌女御在宫里大受欢迎。无论要好的女御还是一些宫妃,妾媵,一个个都给她交好,送手帕、绣样。所以紫陌如今在王宫里的心情,不知道要好多少。经常出去一圈回来,对昭明和宫里的宫妃们赞不绝口夸赞一番。
连我都忍不住为紫陌高兴。她当年跟着我到夏宇宫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第一天就被打得半死。算了,那样的日子,还是不要回忆好。
我进到昭明宫里的生活,和我以前想象的也完全不同。昭明知道我的心思,知道我的忌讳,他体贴入微,把所有的让我不愉快的东西都排除在关雎宫之外,尽量营造我和他的两人世界。
我生病的时候他一直在陪护我,我不高兴的时候他也尽量为我排解。他在外面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处理完毕,不管多晚都会回到我身边,不让我感到寂寞或者难受。他对我的关怀无微不至。
用他的话说,他珍惜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
朝会的日子一天天在临近,宫里的繁忙和繁琐也最终走上轨道。只剩下佳期一到,开始迎接各方的诸侯了。
昭明难得也清闲起来。黄昏的时候,我看见昭明一个人偎依在榻上,仰着头,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很专心的样子。
我悄悄走在他身边,用手指轻轻弹了他一下。
他笑了笑。
“陛下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的样子!”我问他。
“想你参加宴飨的情形。第一次,一定要赢了我,因为看中了我的东海宝珠!”昭明笑道。
“臣婢以后再也不告诉陛下臣婢的事情。因为一颗东海宝珠,陛下奚落臣婢好几次了!”我娇嗔道。
昭明笑了笑,说:
“第二次宴飨的时候,我给王后射了一个‘后’字,王后不敢猜。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做了我的王后!”
“胡说吧你!”我推开他。
“第三次宴飨的时候,赢了我的丹书金契!‘一把山水绿,一把风雷音’,莫离,怎么想出来的?这么绝妙的句子!我有时候也不得不服气:王后的才气可能在我之上呢!”
“臣婢才不敢呢!臣婢知道多少?陛下读过的书简直如同汪洋大海,谁都不知道陛下的学问有多深!”我说。
“这种话真俗气,每天朝堂都要听很多遍。不过当它从王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就好像煦暖的春风特别让人舒服。莫离,你知道每次宴飨结束,我都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殿宇里,一遍一遍回想着你的音容笑貌,想着你那么可爱的话语,我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吗?”昭明问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每次我临走时看到他的样子,心里都难过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