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授的夜宴上面,醉酒的诸侯们和襄王说笑,内容无非是嘲弄他有个妒妇王后。他们的话,让那些妃嫔们都和我孤立起来了。
渌姜夫人神色端庄,鼻子里只轻轻哼了一声。就这一个鼻音,她恨不得能够穿越众人向我脸上甩过来。一个妒妇,一个废后,这两个概念里面的含义,足够让她们咀嚼半天回味无穷了。
叶犁玄霜亲昵地搂着我的肩膀。她在用这样的行动保护我,不使我显得太孤立。
我听见醉酒的襄王说:
“你懂什么?我一个王后,一把火烧了兀竺国几万兵士,替我省了多少力?钟涛那个逆贼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你们怎么不说?到我王后那里怎么样?屁滚尿流!你们那一群宫妃,除了争风吃醋,陪你们睡觉,还能做点什么?”
襄王这一番粗话,把所有诸侯的后宫都得罪了!那些宫妃们的脸色一个个像霜冻的茄子叶一样。
紫叶夫人微微一笑,看了看我。她似乎是蛮欣赏襄王这话的。
紫叶夫人是犬戎国出来的。犬戎国原本是北方异族,后来迁居到中原的。虽然位置也在中原,但是和中原诸夏的文化不一样,语言也有些不通。紫叶夫人想必并不是很认同中原文化的,所以她对襄王的话就很有兴趣。
襄王见一句话压住了诸侯们的等头,他的热劲更足了!说道:“说什么?前面几十个诸侯?后宫没有一个女人?几十个诸侯算什么?比得过我一个女人吗?”
当着众位诸侯的面,襄王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太过分了!这等于公然侮辱了一群诸侯,得罪了一大片。其中一个醉醺醺的诸侯忍不住站了起来,不满意说道:
“襄王!众人以你为尊!尊你为霸主!你眼里却把诸侯当粪土!竟然用一个女人来公开侮辱!也难怪你能做出不仁不义的事!”
众人抬头一看,站出来叱责襄王的正是犬戎国的国君,紫叶夫人的父亲大人。犬戎国风俗野蛮,那里的人禀性粗犷,有话喜欢直说不怕得罪人。加上一点醉意,这位国君大人就把心里对襄王的不满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寡人做出不仁不义的事情?”襄王怒视着他。
犬戎国国君大人站出来诘难道:
“王爷!曹国的国君纳子妻为妾,这是哪里的礼法?臣虽然不懂中原之礼,臣也知道是不妥当的!他还要听信谗言追杀亲子。王爷不主持公道,反而替他百般遮掩!是不是王爷得了他的好处?听说送了五车金帛王爷就退兵了!襄王不做仁义之事,还称什么霸主?这算什么仁义之举?”
襄王瞪着眼睛怒斥他说道:
“国君要纳妾纳哪个不行?什么叫纳‘子妻’?六礼未成怎么算是‘子妻’?寡人兴兵到他国都,他自然要给寡人一些军费,这就是得了他的好处了?你藏匿别国的犯人不交出来,这才叫干涉别国内政!还敢说寡人不仁义!”
其他诸侯见此情形早把他们拉开了。赵昧儿劝解道:“都是来天子这里参加秋狩的,什么都看天子的情面!你们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太子太傅,都是天子的人,更应该给天子情面!不要吵了!”
犬戎国的国君大人还不罢休,说道:
“霸主以仁义立德,以武力立威!倘若广施仁义,谁敢不服?不施仁义,纵然跃马天下,威慑四海,又怎么让人心服?”
襄王听了这话大怒。他如今在风头上,到处听的都是阿谀奉承之声,哪里听得了这些。挥袖起身就站起来了,冲着犬戎国国君大人走过去,说道:“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让本王来教训你!”
载启聿明在一边看见,早出来把他死死拉住了,说道:
“王爷喝多了!听不出好赖话来了!明君善于纳谏!闻过则喜!难得有国君大人提醒,应该感谢才是!”
也多亏是载启聿明清醒,拦得住他。这是什么场合?在天子面前争执不休,然后起身动手,礼仪何在?何况犬戎国国君大人是昭明的岳丈,这算什么体统?
眼看他们被一群诸侯压服,又灌了一回酒,重新热闹起来。我们这边却似乎被什么惊扰了,鸦雀无声。
襄王刚刚开口说话的时候,我还为他为了维护我感到感激。这会子我只有尴尬的份了。我走到紫叶夫人面前赔礼说:“真的对不起!襄王喝醉了,才会胡言乱语。夫人千万不要计较才是。”
“关妹妹什么事?我看倒不是襄王的不是!人家要娶什么女人,毕竟不管犬戎国的事情!好好的搅进来就没意思了!还要说出个清浊黑白。究竟这个世道是说得清楚的?果真有仁义公理的?”紫叶夫人说道。
“夫人这话让妹妹愧疚。依妹妹看来,这件事情令尊大人倒是有道理的。父占子妻,这本是大逆天伦的事情。旁人没人主持公道,令尊大人肯收留那个无辜的世子,已经是仁德之举了。襄王如今眼头高得很,心气也足,骄矜自傲,哪里听得进去逆耳的话!妹妹回去好好劝解他!都是襄王的不是了!夫人千万不要怪罪!”我说道。
紫叶夫人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襄王这样对待她父亲,总归心里要有点嫌隙的。我闷了一肚子话在心里。
当天晚上回来,我就跟襄王劝解说:
“王爷如今是诸侯里面的霸主,说话自然要讲分寸。怎么能够仗着酒劲随意侮辱诸侯?难道王爷忘了钟涛之祸吗?”
当年钟涛之祸,就是因为襄王醉酒嘲弄钟涛,说他杀妻取功名!酒后无德,随口乱说,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所以我才良言相劝!
襄王说道:“你还敢怪我?我不是替你说话吗?”
我说道:“王爷对臣婢的好处,臣婢自然心领。可是当着那么多诸侯,王爷一言不慎,得罪一大帮,何苦呢?还不如得罪了臣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