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面,一个称不上院子的简易的土房子里,打开柴扉,是几个赭黄色的低矮的并排的瓦舍。
妇人放下柴担,走到右边一个瓦舍里,轻轻说了几句话。
然后她走出来,说道:“请客人您进去面谈吧。我去给您准备点水,然后招待客人您吃一顿晚饭。”
我可没有打算吃什么晚饭。但是我答应说:“好!谢谢您!麻烦您了!”
此时此刻,我害怕极了!
我不知道那个光线黑暗的瓦舍里面有没有危险。对于未知的东西,我本能地感到害怕。
我害怕的是:我进去以后,一种扑面过来的什么可怕的东西会把我吞没,或者眼前看到的什么恐怖的东西让我肝胆俱裂。
但是这些畏惧,根本不足以说明我心里的畏惧啊!这些可怕的东西和我心头里面最为可怕的东西相比,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我最最害怕的,是刚刚升腾起来的一点点的希望,瞬间被熄灭啊!
我害怕熄灭!那是一种多么强烈又富有召唤力的希望啊!那是温暖我心灵的多么美丽的东西,诱惑我可以赴汤蹈火没有一点畏惧的东西。我害怕在瞬间熄灭啊!
我担心从我走进去看到的第一眼,就有可能把我所有的热情和希望,我所有付出的努力,像是熊熊烈火一般瞬间被风雨浇灭,在我眼前变成一堆无声无息的灰烬瓦砾。
这还不够!失望绝望的大风猛扑过来,把变成灰烬瓦砾的热情和希望,一下子再吹得荡然无存!
这是我最最害怕的事情啊!
我咬着牙,一个迈步,掀开布帘勇敢地进去了!
我什么都看不见。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里面的黯淡。
我稍微停顿了一下,壮着胆子往瓦舍的里面看了一眼:
在瓦舍那边的木床上面,形只影单,孤坐着一个人。
我怔怔地望着他,望了有差不多半刻钟的光景。我在吃力地判断那个人是不是我一直在向往的人。
然后我恶狠狠扑了上去,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双手紧紧抱住了我。等我哭了一会儿,说道:“眼泪擦干!听我说话!我的腿受伤了,不能行走,想办法把我带回去!还有,封锁消息,不要对外说出来!包括外面那个女人,明白了吗?”
我说是。
他吩咐说:“马上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不要泄露消息,有话以后再说!快走!”
我离开了他的怀抱,走到瓦舍门口。回头望了一眼他,用袖子把眼泪擦干了。
我走出瓦舍,那位妇人诧异地问道:“这么快就谈好了吗?”
我看她是一直蒙在鼓里的。我说道:“我们的宝剑也不是轻易好出手的。你们的东西我们没兴趣。这样吧。我们再卖两天,如果真的卖不出去再考虑和你们交换,这样好不好?”
那位妇人说道:“这样也好!客人就留下来吃点晚饭吧。”
我说道:“谢谢您的好意。我还要赶到镇上去,太晚不方便!所以打扰了!”
我说完头也不回就离开了。我多么想回头啊,但是我命令自己千万不要回头,不要让人怀疑。这里是兀竺国,王爷身份暴露会带来杀身之祸的。
这里面有太多的疑团,太多的故事,都只能这样悲切又阴沉地藏着。把王爷赶快救出去,是我们要做的最要紧的事!
我走到半路,杨毅就出现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没有告诉他。
回到馆舍,命令随从暗中护卫,我才将今天看到的事情说给了杨毅和载启聿明。
两个人都无法相信。
我自己都无法相信。明明好像是一场梦一样。可是,我真的看见襄王了呀!
我快认不出他的样子了!他瘦多了!孤零零坐在床上,像一只绝望的羽毛凋零的苍鹰。
杨毅听我这么说,说道:“臣现在就去那个地方,暗中保护王爷!”
载启聿明说道:
“此事不宜缓,要赶快想办法。我马上派人多准备两辆马车,明天一早,趁那个妇人出门砍柴的光景,就把王爷带出来。这个馆舍也住不得了!明天就走!我们想办法去找祝其国的使臣,让他帮忙把王爷带出去!”
我说道:“王爷的身份不要暴露。对祝其国的使臣也是如此!就说是我们的一个要紧的人,受了伤,请他帮忙送到周室京城里去!”
载启聿明说道:“明白!”
我们分头行动。杨毅一刻都留不住,收拾行李,连夜跑到那个妇人的瓦舍附近的大树上面潜伏下来,护卫襄王去了。
我本来还有点惴惴不安。杨毅这样去了,我才有点放心。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们的人全部都收拾停当了。
前往山脚下打探消息的人说:“妇人一早就上山砍柴去了!那个院子里只有王爷一个人在。”
那个村子很荒凉,老大远没有人烟。出现几个陌生人就很奇怪。所以我们不敢多停留,去了一辆马车迅速去瓦舍将王爷接过来,其他人都在路口守候。
我们的随行重新装扮了一下,我们全部变成了商贩的样子,好像是一个外地的商团在行走。王爷换到了我们的马车上。
载启聿明还嫌人太多、太显眼,容易引起怀疑,吩咐商团另外行走,只剩下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辆马车上面。
太多的话要说!所以我们都互相看看,一言不发。
“你们刚到吗?还是来了一次了?”襄王问道。
“我们刚到。”我告诉他。
“半个月前,有人来找过一次。我不知就里,没有答应。不知道是什么人?”襄王说道。
“半个月前?谁来了?”我和载启聿明也莫名其妙。
“陛下吗?”我们两个一起想到了。
难道昭明也破了那八个字的谜?他派人暗中来找过一次了?
“有可能是陛下!”载启聿明说道,“可能是陛下和我们想到一起了!所以他暗中派人来找过一次!”
“哦。”襄王没有多说话,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