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卓仑了。可是我躺着,没有去抱他。我怕我会忍不住抱着他放声大哭……
我最爱的襄王,就这样去了吗?
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虽然印证这个事实的消息一桩一桩向国都传递。
听说,神威将军已经打败了钟涛逆贼,收复镇南署,稳定南阳城。逆贼钟涛见势不妙,已经避难逃往兀竺国去了!
天子的王师平定了陈国的内乱。诛杀了谋害襄王的陈国国君大人及陈国朝廷上面的叛臣,改立了新君,为襄王报仇。
南方平定,载启聿明重新选任了邑宰大夫和将军,奔赴镇南署接手那边的事务。
载启聿明进来回禀说:
“抓获了几个在逆贼钟涛身边的人。审问襄王当时遇害的情景,和先前了解的无异。襄王确实已经在那场火灾里遇难了!再有,装着襄王尸骨的棺椁已经到了国都门口。等着天子到来,要办理国丧了!”
昭明没有多久就回来了。整个丧礼都是他主持的。夏宇国的整个国都都变成了白色,往来吊唁的诸侯,成为白色国都里唯一还在动着的人。
整个国都,所有的洲邑,都变得死气沉沉。
失去襄王的田野,都成了悲哀的衰草枯杨。没有一点点生气了。
那场丧礼是怎么办理的,我几乎没有任何感觉。我整个的神经都麻木了。
我一直感觉襄王就在我身边,还在和我说笑,我根本不相信活生生的他会躺在那个黑色的棺椁里。我还会对着他笑,想他临行跟我说的笑话!
那怎么会是一场痛彻人心的丧礼呢?
父王、母后,昭明天子,神威将军,还有后来奔赴过来的父母亲大人,现在是凨国的国君大人和王后了!还有从京城里赶回来的神武将军!还有南北东西聚集过来的各路诸侯!
那个会盟天下的霸主呢?谁会相信,他一个人躺在那个黑色的棺椁里?撇下他踌躇满志的江山霸业,撇下他不满一岁的儿子和钟爱的王后,躺在那个封闭狭窄的棺椁里?
“为什么不顺着江水去找一找襄王呢?”我问载启聿明。
是啊!那样一场劫难都没有死的襄王啊!从陡峭的高崖上面坠落下去,掉入激荡的压砻江里面,他都没有死啊!为什么不顺着江水找一找呢?
“襄王遇难的地方没有水啊!他不可能掉落到水里。根据知情人汇报:钟涛那个贼子布局很严密,四处都有严密的兵士把守,任何人都不可能跑出来。何况,王爷当时已经喝得大醉,不省人事了!”载启聿明低沉地说道。
“襄王的夫人也来了吗?”我看见了那位我曾经最恨的恶妇。可是这时候,我感觉她好亲切。她痛哭流涕,扑上来抱着我。
“你马上要生了!为什么要赶过来?那不是襄王的骨肉吗?为什么要这样?”我责备她。
这么远的路程,这么笨重的身体!她这样不危险吗?她紧紧地抱着我哭着。我感觉她似乎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姐姐千万要节哀!你身子弱!大王心疼你!你千万不要过于伤心损了身体……”他的夫人说道。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问她。
“我叫红叶!”她说。
“红叶夫人!”我说,“你保重身体!马上要生了!你不应该跑这么远!”
“姐姐放心!我们没有姐姐这么娇拢!我们都健壮得很!我一定会保住大王的骨肉!”红叶夫人说道。
“去见见母后吧。父王、母后都在。”我吩咐说。
这是我见过的几个人了!其他的一律不见。我不想见任何人。
昭明过来和我说了几句话。他说:
“国不可一日无君!已经选定日子让卓仑登基即位了!承袭襄王封号,依旧为王,封号为庄惠王!惠王年幼,还要交给两位长辈抚养,朝中朝政由明信侯和召关大夫等主持。朝廷中,我会再派过来两位辅政大夫!请襄王后节哀!”
昭明没有多说话,交待完毕,他就走了。
父王母后留在宫里坐镇。
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也小住了一些日子。他们心里的悲哀从脸上都能看出来。可是有什么办法?死者死矣!再风光再威武的襄王就是这样去了!他们有什么办法?
国中的事情由载启聿明主持着。他尽心尽力,一丝不苟。襄王没有白看待他,他竭尽全力支撑着朝廷的局面,不让朝政有一点疏忽。
只有我,像是丢失了灵魂一样,整日在昭华苑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这样过了半年,母后娘娘的身体突然之间垮下来了。
原来,母后娘娘那种坚强和冷静是外面坚硬的空壳,深入骨髓的是无法言喻的悲哀和绝望。
失去儿子的凄惨和痛楚从灵魂出发,在骨髓里隐藏,很快开始渗透出来,侵袭她的内脏肺腑,迅速攻占了她的生命力。
母后娘娘很快病起来。她病得太快,又忽好忽坏,捉摸不定。到了半夜忍不住会失声痛哭。父王一看这情形,决定带了卓仑回京城府邸里去。原来的生活环境可以让母后娘娘稍微恢复一些,这个伤心地会让母后娘娘总是忍不住睹物思人。
父王母后在襄王十三岁的时候就离开国都到京城里任职去了。十几年来他们不再打理国都的事务,现在更不想费心了!他们两个现在对卓仑的爱和用心超过了对国家的爱,如同心脏肺腑一般,带着卓仑回去了。
父王母后走后,宫里更冷清了。
冷风裹挟着骤雨,木芙蓉花落了满径,一地繁华,一地艳丽,一地凄凉。
我魂不守舍在这里走了一遭又一遭,我总觉得到处都是襄王的身影,襄王的味道,襄王的笑容。他似乎并没有消失,而是就住在宫苑的哪个殿宇里。我有时候会听到他的脚步,有时候会看到他的笑容,有时候会看到他的身影,一闪消失在某个宫径拐弯处。
我还没有完全接受襄王不在的消息。虽然理智上已经相信他伟岸的身躯,无情地躲在了那个黑色肃穆的棺椁里。但是情感上,我还完全没有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