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然无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奴婢的身子,主子的心!欣平公主,她也是为难了!”春祈女御说道。
“这种闲话不要在宫廷里讲了。欣平公主是我的腹心,她是忠心于王爷的。”我吩咐说。
“是!”春祈女御说道。
我没有做过人的奴婢。虽然出身寒微,可是嫁过来就做了夫人。我没有体会过为人奴婢的那种悲哀。虽然宫里的女御们地位都是高的,可是也是有主有婢、尊卑有序的。从一个奴婢做了君夫人,然后又被打回原形,我能够理解名心的苦楚。
有些人是甘心做奴婢的,忠心耿耿做奴婢,就像当年的召薙女御;有些人是随缘认命的,做了奴婢就兢兢业业。可是,也有很多人是不甘心做奴婢的,她们也有一颗有尊严的心。
我能够理解名心,也不愿再无端多想她。毕竟在名心的后面,还有一个没法让我稍加一点亵渎的人儿。那个人像明月一样在我心里皎洁着。她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不能让她有一点点感到不安。
关于名心的话题,在我的宫苑里,就此彻底被禁绝了。
虽然里面有一些疑问,也被我有意遮掩了。
我在书简里看到过一位圣贤的话,他曾经说过“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也表达过“微言大义”这样的含义。
有人在嘲笑他,但是我理解他。因为有些真相里面会有一种让内心隐忍的说不出的痛。如果你真的对他们怀有感情的话,你不愿意去揭开某些痛楚。
我在讲述这里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所以我效仿孔圣贤的样子,回避了一些。
人是天地间最灵性的三才之一,人的心灵也是幽微难测的。险恶和良善并存,高尚和淫邪双生。内心和表面也不能达到一致。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千奇百怪,所以才会神秘叵测。
就像襄王和昭明那样敏锐犀利、洞察人心的人,也未必都能准确掌控事态的发展。昭明也会决断失误,襄王也会误判时机。他们都会犯错。他们谁赢谁输,谁的眼光和策略是对的,很大程度上看的是天意。看上苍在帮谁。
比如钟涛,昭明坚决反对任用这样的人。说他人伦丧尽,一定不识得君臣大义。
可是襄王却主张用其才,避其短。其人贪好财赂,就用财赂去满足他的私欲,为自己所用。
到底是谁对谁错?看上去襄王是对的。钟涛在镇南署发愤图强,日夜练兵,练就了一支能打恶仗的军队,在和兀竺国的几次交战中都取得了胜利,不仅稳固了边防,而且开拓了边土。
更奇的是:钟涛这个人也极会利用人心之贪欲,制定“重赏重罚”的军令。战场里杀死一个敌人,得其头颅,就奖赏重金和品阶,杀死越多赏的越重,能够获得的品阶越高。重罚也是一样凶狠。不肯效命的兵士就给予重罚、鞭笞、军棍或者杀戮。至荣至耻,就看你选择什么了。
这种强烈的刺激,使钟涛所带领和训练的兵士都像是红了眼的财狼,不惜一死、争先恐后杀敌,所以战斗力出乎意料特别强大。
不过半年工夫,钟涛连打胜仗,夺得许多城池,镇南署一时威盛声震慑南境,兀竺之国都闻风丧胆。南阳城、柏水城一带加上晟收的管理,稳定发展,商业熙熙,称得上大治。
襄王因此很是开心。他不止一次在饮酒的时候对我说道:“王后!你觉得是昭明的看法对呢?还是你夫君的策略更胜一筹?”
我说道:
“昭明的策略当然没有襄王这样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我总觉得昭明的想法是长治久安之法。治国平天下,最终还是要春风化雨、教化人心,让民风淳朴友善,百业才能兴旺。如果用武力威孚天下,用重金引诱民心,人人贪名逐利,纵然兴旺也未必就是好事!王爷何不借鉴昭明之法,取一个中庸呢?”
襄王笑道:
“王后真是有见解。我也知道昭明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可是实现他的理想,要十年还是百年?昭明死了,昆仑就一定能承继其志吗?如果三代不能承袭,昭明的理想不就半途而废吗?”
我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而且,教化人心,民风友善当然是好的,可是善恶交汇,不是善者能赢,仁义者得民心,而是有勇力者得天下。不修武力最终不能保护大树,怎么能安树上的巢卵?”襄王接着说道,
“昭明为天子!天下之土都是周室所赐,所以诸侯都礼敬王室,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侵犯王境。可是如果有一天,强大起来的诸侯不礼敬王室呢?他那套王者之国、教化人心的大道理还有用吗?王后让我取个中庸,大业未成而取中庸,自取失败之路。现在不是取个中庸的时代!”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很陌生,因为他很少跟我谈及这样的问题。我并不知道他的胸怀里还有这么多我未知的东西。但是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责骂就接着来了!
“你这个该死的贱婢,不好好在宫里给我做衣裳,怎么想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了?还想出去带兵打仗登坛挂帅吗?还是想效仿觅衡国谋朝篡政当女国君?我昨儿听说你最近在读《六韬三略》,枕头边压着龙韬虎韬的阵法阵图,床前床后摆放着水战车战的兵器器械,你想干啥哩?王后?”襄王骂道。
“臣婢只是好奇想看看而已。在典史司无意中看到了,想着古代那些人是怎么作战的?所以拿过来翻翻尝试一下。王爷回来臣婢就收了!王爷怎么知道的?谁给王爷通风报信?王爷又派了间谍在昭华殿是不是?别让臣婢找出来!”我生气了。
“这个宫里所有的人都是我的,包括你!忠于主子是你们的职责!敢瞒着我做事就给我小心点!”他威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