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启聿明看出了我的病根。他轻言说道:“夫人病体是突然受了刺激导致的。急火攻心,需要调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不要再让外人打扰!世子大人最好也避开些!”
世子大人对载启聿明这些话有些不服气。落叶题诗那件事他还耿耿于怀呢,他现在感觉载启聿明暗中和我通气,说话总向着我。这次竟然让他也避开。他冷笑说:“有什么打紧的?不就是犯点心思吃醋吗?这贱婢就是这德行!就见不得我身边有女人!”
载启聿明一听这话,也知道世子大人是怀疑他故意帮着我说话。他淡然说道: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南方有凤凰鸟,为禽类中最高贵明洁之鸟,不是梧桐树不栖,不是练实不食,不是澧泉不饮。非是它挑剔难容,天性而已。山中又有鸮鸟,昼伏夜出,以鼠类、昆虫为食,一食而三吐,不是它污龊不堪,本性而已。而今以腐鼠以污染凤凰,世子大人觉得没有什么打紧吗?”
我听了这番话,眼睛鼻子都酸酸的。载启聿明真是我知音了!他一下子就看出我的病症所在!竟然说出这样的比喻来!世子大人又如何能知道这些?
世子大人听了载启聿明的话,冷笑了一声。“你跟夫人倒是一路的!她是凤凰,我就是那鸮鸟!你们都高贵明洁!我是污龊不堪的!我们都不是一类人!你们都好!”
载启聿明没有理会他。他给我开了药方,让名心去煮药。世子大人已经气冲冲出去了。载启聿明轻声说道:“夫人何必介怀?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世子大人对夫人……”
我听见这些就难受。名琴说道:“聿明将军!这个殿里听不得这几个字。将军不要说了!”
载启聿明轻轻笑道:“夫人这病就是从这上面起的。这几个字不能说,夫人的病怎么治得好?”
我叹道:“就是治不好也算了。死生对我来说,还有什么趣味?”
载启聿明说道:“夫人怎么走到歧路上去了!世子大人毕竟也有年轻时候,身边有几个女人也不是过错!夫人何必太过介意?”
我问道:“聿明将军也有年轻时候!想必风华正茂不减他人。聿明将军有多少爱宠在身边?怎么我竟然不知道一个?”
载启聿明和昭明的性子很像,他们都是洁身自好的人。如果要把人归类的话,我们倒都是一类的人。
载启聿明听了我这话,笑了笑,淡然无语。
良久,载启聿明说道:
“世子之过,非夫人之过。何必如此轻贱自己?我府中藏有一套上好的上古竹简,是我有一次征战时一位被我救下的故友送给我的,可以称得上是绝世珍宝。我爱之如己身,视之如明珠,也从来没有让别人看过。明日我派人给夫人送过来,夫人可辱目一观,只当散散心情,如何?”
我说:“既然是这样的珍宝,多谢将军不嫌弃,我倒是也很好奇!”
载启聿明吩咐把熬制好的药汁端过来,看着名心服侍我喝下。
我因欠他情分,不好违拗,只得喝了他的药。
他吩咐两句,告辞出去了。
第二天,载启聿明果然将他家藏的竹简派人给我送过来。我一看那竹简,物如其人,收拾整洁无纤毫紊乱,丝尘不染清爽悦目,定然是平时极爱护的。我吩咐名心千万小心爱护,等我看完了,原封不动再还给将军。
名心答应着去了。
我知道载启聿明是世子大人的影子。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着世子大人的心意而来。我虽然排斥世子大人,却不能排斥载启聿明。
世子大人就如同一块巨石,载启聿明就好比一块美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载启聿明身上有三分昭明太子的味道,还是因为他几次三番为我解围我欠他一个人情,我无法从心灵里排斥他。如今他为我诊病,还将自己心爱的书送给我观览,我对他自然感激备尽。
我翻了一下,书名是《古山川胜览》,记述的是上古山川、景物之奇。中间有音乐志,记载古音乐之源,看上去新奇而从未目睹过。
我饶有兴趣打开看了一眼:
“昔古朱襄氏之治天下也,多风而阳气畜积,万物散解,果实不成,故士达作五弦瑟,以来阴气,以定群生。”
又有:“神农氏继而王天下,於是始削西天瑶池外青桐神树为琴身,神蚕冰丝为弦,合成古琴一把,名唤‘疏玉’,以通神明之德,合天人之知。”
怪不得当日昭明送来“疏玉”古琴,聿明将军知道古琴由来。原来这部书简上面有这样的记载。
朱襄氏就是神农炎帝。他是南方之神。南方养蚕,蚕长而吐丝可制成弦,故南方与丝类乐器相配应。南方正对应离卦,所以大古琴也叫“离”。
我看到这里痴痴的,难道我的名字,就是一个古琴吗?那么,疏玉古琴上面,“桐精弦魄,莫离莫忘”八个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又往前面翻了翻,看到上面有这样的句子:
“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
但是再找关于疏玉古琴的句子,却找不到更多的了!
我将这部书简细细浏览一遍,其中许多篇目,闻所未闻,知所未及。对我来说,都是新奇喜好之物。我心里大爱,怪不得聿明将军以这部书为奇珍异宝。
我看了有一个多月,才将这书简大略看了一遍。精彩之处,我命名心取来绢布,我亲自誊抄下来。
如此下来有两个月,才将竹简全部看完。
我对名心说:
“此书世所罕见,非同一般,想必是聿明将军的爱物。我不能拿的时间太久而让主人不安。你速速将书简收好,务必干净整齐送还主人。还有上次天子赏赐过来的东西,有一对夜明珠,绚烂明亮,足以配聿明将军之德。你也带了去一并送给他,算是我对他的酬谢之情。”
名心领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