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纪伯伦全集(第四卷)
15222500000001

第1章 上编 纪伯伦——梅娅·齐雅黛(1)

译者小序

利亚德·哈尼教授在谈到发表在《蓝色火焰》一书中纪伯伦的书信时说:

“毫无疑问,纪伯伦写给梅娅的信要比他写给玛丽·哈斯凯勒和其他人的信要好,因为那些信是专心致志、深思熟虑、精心构筑的结晶,饱溢灿烂的文学色彩,充满热恋的暗示,部分信件用纪伯伦的画装饰着。众所周知,纪伯伦给梅娅写信时,出于敬重本意,常常打底稿,以免信中掺进任何杂质。据说,在他的文稿中有一封写给梅娅的信,打的草稿竟达五遍之多!”

梅娅·齐雅黛1886年生于巴勒斯坦的拿撒勒。父亲易里亚斯·齐雅黛是黎巴嫩人,祖籍黎巴嫩凯斯来瓦尼省舍哈图勒村。母亲努兹菡·穆埃迈尔是巴勒斯坦人。

她先后爱拿撒勒和黎巴嫩的艾因图莱就读。1908年随父母亲迁居开罗,开始在她父亲办的《都城报》[1]和《文摘》、《新月》杂志上发表作品。

她还将她的家办成文学沙龙,每星期二都有文学、思想家光顾,如艾哈迈德·卢特菲·赛伊德[2]、舒卜里·舒迈勒[3]、哈利勒·穆特朗[4]、瓦利丁·耶昆[5]、塔哈·侯赛因[6]、阿巴斯·迈哈姆德·阿卡德和穆斯塔法·萨迪克·拉菲伊[7]。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梅娅·齐雅黛访问过黎巴嫩,在那里为她举行了盛大欢迎会,尤其在贝鲁特,场面更加宏大……

1936年,梅娅·齐雅黛被送进医院,被诊断为患有疯病。痊愈后回到开罗,在那里疯病复发,逝世于1941年。

梅娅·齐雅黛天资聪颖,勤劳好学,除精通阿拉伯语外,啊通晓法、英、德、西班牙、意大利、拉丁和希腊语。她的作品具有典型的女性美,感情真挚,纯朴清澈,敏感细腻,想像丰富,语典而达,婉而有致,被誉为阿拉伯当代最杰出的女文学家。她留下大量作品,主要有《芭希萨·巴迪娅》、《姑娘良机》、《黑暗与光明》、《阿伊莎·台木尔》、《潮汐之间》、《沃尔黛·亚兹基》、《报纸种种》、《平等》等。译作主要有《苦恋》(译自英文)、《浪之歌》(译自法文)《泪与笑》(译自德文)等。

梅娅·齐雅黛与纪伯伦之间有着罕见的爱情,但二人从未晤过面。

梅娅·齐雅黛致纪伯伦

1912年5月12日

……

纪伯伦,我们在婚姻问题上的见解是不同的。我尊重你的思想,我敬重你的原则,因为我知道你在忠诚地巩固和维护你的思想和原则,所有那些都通往高尚目标。我同意你关于妇女自由的基本原则。妇女应该像男子一样成为绝对自由的人,自由从小伙子中间选择自己的丈夫,完全依从自己的爱好和意愿,不能把自己的生活置于邻居与熟人选择的模子里,直到选定自己的伴侣,将自己完全限制在那个文化公司的种种义务之中。你将之称为“历代编制的沉重锁链”;我也说那是沉重的锁链,但编制它的是使妇女所以成为妇女的大自然。假若思想上能够达到打碎人为的和传统的枷锁,那么,自然和枷锁则是不能打碎的,因为自然法则高于一切。女人为什么不能背着自己的丈夫与自己所爱的人幽会呢?因为这种幽会不论怎样纯洁,那也是对她的丈夫的背叛,是对她已经完全接受的那个名字的背叛,是对她作为行动一方的那个社会机制的背叛。

在婚姻中,妇女总是被用忠诚来衡量。在婚姻中,灵魂上的忠诚与肉体上的忠诚同样重要,它保证妻子能给丈夫以幸福。因此,她偷偷地与另一男人幽会,便被视作对社会、家庭和义务的犯罪。也许你不同意这种看法,会说“义务”这个词的含义不清,在许多情况下其含义难以界定。因此,我们应该弄明什么是家庭,才会知道家庭中每个成员的义务。女人在家庭中是最难最库最卑微的角色。

我强烈地感受到了妇女所遭受到的束缚,那束缚像蜘蛛网一样纤细、丝绸一般柔滑,但却像金丝一样坚牢。可是,如果允许故事中的女主人公赛勒玛·凯拉麦及情感、品德、智慧与其相仿的每一个女子,都去与自己的一位心灵高尚的男友幽会,那么,对于每一个未找到姑娘时代梦想中的白马王子的女子来说,是否都应该选择一个婚外男友呢?是否应该瞒着丈夫去与男友优惠呢?即使幽会的目的仅仅是在那位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跟前祈祷。

……

致纪伯伦

1912年5月22日

……

在黎巴嫩,我只与谈话能使我高兴的人交谈。我没有老师,老师仅仅是我的梦幻和静思。我只读我所喜欢的书。你的每一篇作品都是我的好朋友,而且在许多问题上,我都是你的思想的小学生。

……

纪伯伦致梅娅·齐雅黛

1914年1月2日

纽约

杰出的女文学家阁下:

在这几个月里,既去来信,又无回音,寂静无声,我想到许多事情。但是,我从未想过你是“坏女孩儿”。[8]至于现在,你则已对我明说,你的灵魂里存在着恶的倾向,我只有相信你了。我相信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你当然为你的话感到自豪——我是坏女孩儿——你应该感到自豪。因为恶是一种力量。其已知与影响可与善媲美。不过,请允许我坦率地对你说,无论你怎样恶,也决达不到我的半恶,我才真是个坏孩子,如同居于地狱穴洞中的鬼影,简直恶得就像守卫地狱大门的黑幽灵!你当然将会相信我的这个话!

但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明白使你用恶来对付我的真正原因,你能惠告我一声吗?我已回复过你的每一封惠书,而且详细、深入考究过你在我耳边低语过的每一词语的含义。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应该让我做吗?你没为我从“无”中造一罪名,以便向我表明你的报复能力吗?你成功了,你声明得好。至于我。则已经相信你集印度女神加利的宝剑和希腊女神狄安娜[9]的利箭于一身的绝对全新的神的品格。

现在,我俩都明白了对方灵魂里的恶和报复倾向,还是让我们继续两年前开始的谈话吧。

你怎么样,你好吗?你的身体健康、精神愉快(正像黎巴嫩人习惯问的那样)吗?你在去年夏天另一只胳膊又脱臼了,还是母亲不让你骑马,于是两臂健全地回到埃及了呢?我的健康状况颇似醉汉。我在辗转虞高山之巅和大海沿岸之间度过夏秋两季的,当我回到纽约继续工作和与幻梦作斗争时已是面黄肌瘦;正是那些梦幻将我带上高山山峰,然后又落到谷地深处的。

你对《艺术》[10]杂志的赞美令我甚为高兴。《艺术》杂志是阿拉伯世界中同类在职的佼佼者。在职的主编是一位心地善良、思想精细的小伙子,他有许多著述和诗作,均发表在一本名为《亲近者》的集子里。更加令人佩服的是这位青年对西方人所写的东西了如指掌。我们的朋友艾敏·哈雷尼已开始在《艺术》杂志上连载他的一部新的长篇小说;他已给我读过大部分篇章,我感觉写得极美。我已告诉杂志主编,说你将给我寄来一篇稿子,主编已在等待之中。

十分遗憾,我不善于玩任何一件乐器。不过,我像热爱生命一样热爱音乐,而且有一种特殊爱好,喜欢研究音乐原理与其结构,进一步追究音乐产生及发展史。倘若苍天假我岁月,我必将写一篇有关阿拉伯和波斯音乐旋律及其出现、演变与更迭的长篇论文。我对西方音乐的热爱堪与对东方歌曲的热爱相比。我每周都要去欣赏歌剧一或两次。不过,对于西方音乐和表现方式来说,我喜欢交响乐、小鸣奏曲和协奏曲胜过歌剧,其原因在于歌剧缺少与我的性格和志趣相适应的那种艺术拙朴韵味。现在,请允许我欣赏一下你那按在四弦琴上的手和你手中的四弦琴。每当你在弦上弹奏《纳哈万德》[11]曲的时候,我希望你念及我的名字,将我的情感溶入乐曲之中。那是我至爱的一首乐曲,我曾对之发表过类似卡莱尔[12]关于先知穆罕默德的见解。

你何不在狮身人面像的威严之前提及我一下呢?我在埃及时,曾一周两去那里,坐在金色的沙子上,二目凝视着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消磨很多时光。当时,我才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怀着一颗雄心,那雄心在艺术外观面前颤抖着,就像小草临风暴那样瑟瑟摆动,而那狮身人面像则向着我微笑,使我的心中充满着甜滋滋的痛苦和令人欣悦的凄楚。

我像你一样敬佩舒迈勒[13]博士。他是黎巴嫩培养出来的进行近东新复兴的的少数人之一。在我看来,东方人迫切需要像舒迈勒博士这样的人,以便抵制苏菲派人士和信教徒们在埃及和叙利亚两国造成的影响。

你读过凯尔拉·海尔拉[14]用法文写的那本书吗?一位朋友告诉我,书中有一章写到你,还有一章写到我。你如有两本,请惠寄给我一本,上帝会报答你的恩情。

已是夜半时分,上帝祝你晚安,并为忠诚的朋友护佑你。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9年1月14日

纽约

尊敬的文学玛莉[15]小姐阁下:

向你的美好灵魂致意。今天,我收到了你惠寄给我的几期《文摘》[16],我怀着兴奋与敬佩之情读了一篇又一篇文章。我爱你的文章里,发现了不少我日夜魂牵梦绕的爱好和倾向;不过,有许多原则而后理论,我真希望我们能够面谈研究一番。假若我此时此刻在开罗,我一定求你允许我登门造访贵府,以便畅谈《空间灵魂》和《智与心》以及部分“亨利·柏格森”[17]现象。可是,开罗在地球的东方,而纽约在地球的西方,没有办法实现我所想所盼的论谈。

你的文章表明了你的神奇天赋和你博览群书以及你筛选材料、布局安排的精良鉴赏力。你的文章还清楚地表明了你独具的心理鉴别能力。在我看来,心理鉴别力或心理自信心在任何知识和任何工作之上,这使你的研究成果为阿拉伯语中同种研究的最佳成果之一。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的杰出天赋能离开平日事务研究,走向表露你心底里的秘密,独有鉴别能力和其高尚的隐私呢?创作不是比研究创作者更长存久在吗?难道你不认为写一首诗或写一篇散文比写一篇关于诗与诗人更为宝贵吗?我作为钦佩你的一个人,更喜欢读比如你描写狮身人面像微笑的一首诗,胜过喜欢你的一篇关于埃及艺术史及埃及艺术如何从一个时代演变到另一个时代,从一个国家转向另一个国家的论文。因为你的狮身人面像为诗作能够给予我一种自我心灵礼物,而你的关于埃及艺术史的论文,只能给我指出一种平常的理性的东西。我的这句话并不否认写埃及艺术史论能够显示你的自我心灵鉴别能力。但是,我觉得艺术——艺术显示漫游、浮动、结晶在灵魂里的东西——比研究更适合于你的罕见天赋;而研究则只能显示漫游、浮动、结晶在社会中的东西。上述所及只不过是以艺术名义求情的一种形式罢了。我之所以向你求情,因为我想把你带给萨福[18]。伊丽莎白·布朗宁[19]和艾丽丝·舍奈尔[20]等你的在天与地之间架起黄金和象牙天梯的姐妹们所在的地方。

我希望你相信我对你的真挚敬佩之情。请接受我的崇高敬意。上帝保佑你。

忠诚的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9年2月7日

纽约

亲爱的梅娅小姐:

你的信把对一千个春秋的回忆送回到了我的心灵中,使我再次站在我们创造的并使之一队接着一队行进的幻影前,欧洲的火山[21]刚一爆发,那些幻影被沉默笼罩;那沉默是何等深沉,优势多么长久啊!

我的朋友,你可知道,我在我们的断断续续的谈话中找到了慰藉、亲情和平安?你可知道,我曾对自己说,在地球的东方有一位姑娘,她不像平常的姑娘,而是她在自己出生之前就已进入了圣殿,站在最神圣的地方,晓知黎明巨人守护的天堂秘密,把我的国家当成她的国家,把我的民族视作她的民族?你可知道每当我收到你的信时,我总是对着幻想的耳朵低声吟唱这支歌?假若你知道这些,你决不会中断给我写信;也许正因为你晓知此事方才中断写信给我;这其中不无正确见地与才智。

狮身人面像一文,你知道,我是在《艺术》杂志主编——上帝宽恕他——再三要求下,才向你征稿的。依我的天性而言,我认为向那些文学家,尤其是那些极少数的只有得到生活的启示才付诸笔录的文学家——你便是那少数文学家之一——建议他们写什么题目,那是件丑事。此外,我深知艺术本身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指定题目本身则包含着一种阻碍把文章写好的东西。倘若那时你写信对我说:“现在我没有写狮身人面像的兴趣”,我会欣然唱道:

“梅娅万岁!梅娅是颇具没有任何欺瞒的艺术天质的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