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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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看精义,须宽着心,不可看杀了。二先生说,自有相关透处,如伊川云:「有主则实。」又云:「有主则虚。」如孟子云:「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又云:「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自当随文、随时、随事看,各有通彻处。

读论语,须将精义看。先看一段,次看第二段,将两段比较孰得孰失,孰是孰非。又将第三段比较如前。又总一章之说而尽比较之。其间须有一说合圣人之意,或有两说,有三说,有四五说皆是,又就其中比较疏密。如此,便是格物。及看得此一章透彻,则知便或自未有见识,只得就这里挨。一章之中,程子之说多是,门人之说多非。然初看时,不可先萌此心,门人所说亦多有好处。蜚卿曰:「只将程子之说为主,如何?」曰:「不可,只得以理为主,然后看它底。看得一章直是透彻了,然后看第二章,亦如此法。若看得三四篇,此心便熟,数篇之后,迎刃而解矣。某尝苦口与学者说得口破,少有依某去着力做工夫者。且如『格物、致知』之章,程子与门人之说,某初读之,皆不敢疑。后来编出细看,见得程子诸说虽不同,意未尝不贯。其门人之说,与先生盖有大不同者矣。」骧。

读书考义理,似是而非者难辨。且如精义中,惟程先生说得确当。至其门人,非惟不尽得夫子之意,虽程子之意,亦多失之。今读语孟,不可便道精义都不是,都废了。须借它做阶梯去寻求,将来自见道理。知得它是非,方是自己所得处。如张无垢文字浅近,却易见也。问:「如何辨得似是而非?」曰:「遗书所谓义理栽培者是也。如此用工,久之自能辨得。」

论语中,程先生及和靖说,只于本文添一两字,甚平淡,然意味深长,须当子细看。要见得它意味,方好。

问:「精义中,尹氏说多与二程同,何也?」曰「二程说得已明,尹氏只说出。」问:「谢氏之说多华掞。」曰:「胡侍郎尝教人看谢氏论语,以其文字上多有发越处。」

先生问:「寻常精义,自二程外,孰得?」曰:「自二程外,诸说恐不相上下。」又问蜚卿。答曰:「自二程外,惟龟山胜。」曰:「龟山好引证,未说本意,且将别说折人若看它本说未分明,并连所引失之。此亦是一病。」又问仲思。答曰:「据某,恐自二程外,惟和靖之说为简当。」曰:「以某观之,却是和靖说得的当。虽其言短浅,时说不尽,然却得这意思。」顷之,复曰:「此亦大纲偶然说到此,不可以为定也。」

明道说道理,一看便好,愈看而愈好。伊川犹不无难明处,然愈看亦愈好。上蔡过高,多说人行不得底说话。杨氏援引十件,也要做十件引上来。范氏一个宽大气象,然说得走作,便不可晓。

上蔡论语解,言语极多。看得透时,它只有一两字是紧要。赐。

问:「谢氏说多过,不如杨氏说最实。」曰:「尹氏语言最实,亦多是处。但看文字,亦不可如此先怀权断于胸中。如谢氏说,十分有九分过处,其间亦有一分说得恰好处,岂可先立定说。今且须虚心玩理。」大雅问:「理如何玩?」曰:「今当以小说明之:一人欲学相气色,其师与五色线一串,令入暗室中认之。云:『辨得此五色出,方能相气色。』看圣人意旨,亦要如此精专,方得之。到自得处,不从说来,虽人言亦不信。盖开导虽假人言,得处须是自得,人则无如之何也。孔子言语简,若欲得之,亦非用许多工夫不得。孟子之言多,若欲得之,亦合用许多工夫。孔子言简,故意广无失。孟子言多意长,前呼后唤,事理俱明,亦无失。若他人语多,则有失。某今接士大夫,答问多,转觉辞多无益。」

原父论语解,紧要处只是庄老。诸家解。

先生问:「曾文清有论语解,曾见否?」曰:「尝见之,其言语简。」曰:「其中极有好处,亦有先儒道不到处。某不及识之,想是一精确人,故解书言多简。」某曰:「闻之,文清每日早,必正衣冠,读论语一篇。」曰:「此所谓『学而时习之』,与今日学者读论语不同。」

建安吴才老作论语十说,世以为定夫作者,非也。其功浅,其害亦浅。又为论语考异,其功渐深,而有深害矣。至为语解,即以己意测度圣人,谓圣人为多诈轻薄人矣!徐蒧为刊其书越州以行。

学者解论语,多是硬说。须习熟,然后有个入头处。

孟子疏,乃邵武士人假作。蔡季通识其人。当孔颖达时,未尚孟子,只尚论语孝经尔。其书全不似疏样,不曾解出名物制度,只绕缠赵岐之说耳。

问伊川说「读书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一条。曰:「此条,程先生说读书,最为亲切。今人不会读书是如何?只缘不曾求圣人之意,纔拈得些小,便把自意硬入放里面,胡说乱说。故教它就圣人意上求,看如何。」问:「『易其气』是如何?」曰:「只是放教宽慢。今人多要硬把捉教住,如有个难理会处,便要刻画百端讨出来,枉费心力。少刻只说得自底,那里见圣人意!」又曰:「固是要思索,思索那曾恁地!」又举「阙其疑」一句,叹美之。集注读论孟法。

先生尝举程子读论孟切己之说,且如「学而时习之」,切己看时,曾时习与否?句句如此求之,则有益矣。余正甫云:「看中庸大学,只得其纲而无目,如衣服只有领子。」过当时不曾应。后欲问:「谓之纲者,以其目而得名;谓之领者,以其衣而得名。若无目,则不得谓之纲矣。故先生编礼,欲以中庸大学学记等篇置之卷端为礼本。」正甫未之从。

问:「孔子言语句句是自然,孟子言语句句是事实。」曰:「孔子言语一似没紧要说出来,自是包含无限道理,无些渗漏。如云『道之以政,齐之以刑;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数句,孔子初不曾着气力,只似没紧要说出来,自是委曲详尽,说尽道理,更走它底不得。若孟子便用着气力,依文按本,据事实说无限言语,方说得出。此所以为圣贤之别也。孟子说话,初间定用两句说起个头,下面便分开两段说去,正如而今人做文字相似。」

论语之书,无非操存、涵养之要;七篇之书,莫非体验、扩充之端。盖孔子大概使人优游餍饫,涵泳讽味;孟子大概是要人探索力讨,反己自求。故伊川曰:「孔子句句是自然,孟子句句是事实。」亦此意也。如论语所言「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非礼勿视听言动」之类,皆是存养底意思。孟子言性善,存心,养性,孺子入井之心,四端之发,若火始然,泉始达之类,皆是要体认得这心性下落,扩而充之。于此等类语玩味,便自可见。

问:「齐景公欲封孔子以尼溪之田,晏婴不可。楚昭王欲封孔子以书社之地,子西不可。使无晏婴子西,则夫子还受之乎?」曰:「既仕其国,则须有采地,受之可也。」集注序说。

楚昭王招孔子,孔子过陈蔡被围。昭王之招无此事。邹鲁间陋儒尊孔子之意如此。设使是昭王招,陈蔡乃其下风耳,岂敢围?张无垢所谓者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