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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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国秀问:「旧见蔡元思说,先生说复卦处:『静极而动,圣人之复;恶极而善,常人之复。』是否?」曰:固是。但常人也有静极而动底时节,圣人则不复有恶极而善之复矣。」

上云「见天地之心」,以动静言也;下云「未尝见圣人之心」,以善恶言也。

复虽一阳方生,然而与众阴不相乱。如人之善端方萌,虽小而不为众恶所遏底意思相似。学履。饶录作:「虽小而众恶却遏他不得。」

问:「『一阳复』,在人言之,只是善端萌处否?」曰:「以善言之,是善端方萌处;以恶言之,昏迷中有悔悟向善意,便是复。如睡到忽然醒觉处,亦是复气象。又如人之沉滞,道不得行,到极处,忽小亨;道虽未大行,已有可行之兆,亦是复。这道理千变万化,随所在无不浑沦。」

敬子问:「今寂然至静在此,若一念之动,此便是复否?」曰:「恁地说不尽。复有两样,有善恶之复,有动静之复,两样复自不相须,须各看得分晓。终日营营,与万物并驰,忽然有恻隐、是非、羞恶之心发见,此善恶为阴阳也。若寂然至静之中,有一念之动,此动静为阴阳也。二者各不同,须推教子细。」

「伊川与濂溪说『复』字亦差不同。」用之云:「濂溪说得『复』字就归处说,伊川就动处说。」曰:「然。濂溪就坤上说,就回来处说。如云『利贞者诚之复』,『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皆是就归来处说。伊川却正就动处说。如『元亨利贞』,濂溪就『利贞』上说『复』字,伊川就『元』字头说『复』字。以周易卦爻之义推之,则伊川之说为正。然濂溪伊川之说,道理只一般,非有所异,只是所指地头不同。以复卦言之,下面一画便是动处。伊川云『下面一爻,正是动,如何说静得?雷在地中,复』云云。看来伊川说得较好。王弼之说与濂溪同。」

问:「『阳始生甚微,安静而后能长。』故复之象曰:『先王以至日闭关。』人于迷途之复,其善端之萌亦甚微,故须庄敬持养,然后能大。不然,复亡之矣。」曰:「然。」又曰:「古人所以四十强而仕者,前面许多年亦且养其善端。若一下便出来与事物羇了,岂不坏事!」

「阳气始生甚微,必安静而后能长。」问曰:「此是静而后能动之理,如何?如人之天理亦甚微,须是无私欲挠之,则顺发出来。」曰:「且如此看。」又问:「『安静』二字,还有分别否?」曰:「作一字看。」

叔重问:「『先生以至日闭关』,程传谓阳之始生至微,当安静以养之,恐是十月纯坤之卦,阳已养于至静之中,至是方成体尔。」曰:「非也。养于既复之后。」又问「复见天地之心」。曰:「要说得『见』字亲切,盖此时天地之间无物可见天地之心。只有一阳初生,净净洁洁,见得天地之心在此。若见三阳发生万物之后,则天地之心散在万物,则不能见得如此端的。」

掩身事斋戒,月令夏至、冬至,君子皆「斋戒,处必掩身」。及此防未然。此二句兼冬至、夏闭关息商旅,所以养阳气也。绝彼柔道牵。所以绝阴易姤之初六『系于金柅』是也。

问:「『无祗悔』,『祗』字何训?」曰:「书中『祗』字,只有这『祗』字使得来别。看来只得解做『至』字。又有训『多』为『祗』者,如『多见其不知量也』,『多,祗也』。『祗』与『只』同。」

先生举易传语「惟其知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曰:「这般说话好简当。」

问:「上六『迷复』,至下『十年不克征』,如何?」曰:「过而能改,则亦可以进善。迷而不复,自是无说,所以无往而不凶。凡言『三年』、『十年』、『三岁』,皆是有个象,方说。若三岁犹是有个期限,到十年,便是无说了。」砺。

无妄

无妄本是「无望」。这是没理会时节,忽然如此得来面前,朱英所谓「无望之福」是也。桑树中箭,柳树出汁。

「史记,『无妄』作『无望』。」问:「若以为『无望』,即是愿望之『望』,非诚妄之『妄』。」曰:「有所愿望,即是妄。但『望』字说得浅,『妄』字说得深。」

「刚自外来」,说卦变;「动而健」,说卦德;「刚中而应」,说卦体;「大亨以正」,说「元亨利贞」。自文王以来说做希望之「望」。这事只得倚阁在这里,难为断杀他。

伊川易传似不是本意。「刚自外来」,是所以做造无妄;「动而健」,是有卦后说底。

「往」字说得不同。

问:「『虽无邪心,苟不合正理则妄也。』既无邪,何以不合正?」曰:「有人自是其心全无邪,而却不合于正理,如贤智者过之。他其心岂曾有邪?却不合正理。佛氏亦岂有邪心者!」

因论易传「虽无邪心,苟不合正理则妄也,乃邪心也」,或以「子路使门人为臣」事为证。先生曰:「如鬻拳强谏之类是也。」或云:「王荆公亦然。」曰:「温公忠厚,故称荆公『无奸邪,只不晓事』。看来荆公亦有邪心夹杂,他却将周礼来卖弄,有利底事便行之。意欲富国强兵,然后行礼义;不知未富强,人才风俗已先坏了!向见何一之有一小论,称荆公所以办得尽行许多事,缘李文靖为相日,四方言利害者尽皆报罢,积得许多弊事,所以激得荆公出来一齐要整顿荆公此意便是庆历范文正公诸人要做事底规模。然范文正公等行得尊重,其人才亦忠厚。荆公所用之人,一切相反。」

或问:「『物与无妄』,众说不同。」文蔚曰:「是『各正性命』之意。」先生曰:「然。一物与他一个无妄。」

或说无妄。曰:「卦中未便有许多道理。圣人只是说有许多爻象如此,占着此爻则有此象。无妄是个不指望偶然底卦,忽然而有福,忽然而有祸。如人方病,忽然勿药而愈,是所谓『无妄』也。据诸爻名义,合作『无望』,不知孔子何故说归『无妄』。人之卜筮,如决杯珓,如此则吉,如此则凶,杯珓又何尝有许多道理!如程子之说,说得道理尽好,尽开阔;只是不如此,未有许多道理在。」又曰:「无妄一卦虽云祸福之来也无常,然自家所守者,不可不利于正。不可以彼之无常,而吾之所守亦为之无常也,故曰『无妄,元亨利贞,其匪正,有眚』。若所守匪正,则有眚矣。眚即灾也。」问:「伊川言『灾自外来,眚自内作,是否?」曰:「看来只一般,微有不同耳。灾,是祸偶然生于彼者;眚,是过误致然。书曰『眚灾肆赦』,春秋曰『肆大眚』,皆以其过误而赦之也。」

问「『不耕获,不菑畬』,伊川说爻辞与小象却不同,如何?」曰:「便是晓不得。爻下说『不耕而获』,到小象又却说耕而不必求获,都不相应。某所以不敢如此说。他爻辞分明说道『不耕获』了,自是有一样时节都不须得作为。」又曰:「看来无妄合是『无望』之义,不知孔子何故使此『妄』字。如『无妄之灾』,『无妄之疾』,都是没巴鼻恁地。」又曰:「无妄自是大亨了,又却须是贞正始得。若些子不正,则『行有眚』,『眚』即与『灾』字同。不是自家做得,只有些子不是,他那里便有灾来。」问:「『眚』与『灾』如何分?」曰:「也只一般。尚书云『眚灾肆赦』,春秋『肆大眚』,眚似是过误,灾便直自是外来。」又曰:「此不可大段做道理看,只就逐象上说,见有此象,便有此义,少间自有一时筑着磕着。如今人问杯珓,杯珓上岂曾有道理!自是有许多吉凶。」砺。

「不耕获」一句,伊川作三意说:不耕而获,耕而不获,耕而不必获。看来只是也不耕,也不获,只见成领会他物事。

问「不耕获,不菑畬」。曰:「言不耕不获,不菑不畬,无所为于前,无所冀于后,未尝略起私意以作为,唯因时顺理而已。程传作『不耕而获,不菑而畬』,不唯添了『而』字,又文势牵强,恐不如此。」又问「无妄之灾」。曰:「此卦六爻皆是无妄,但六三地头不正,故有『无妄之灾』,言无故而有灾也。如行人牵牛以去,而居人反遭捕诘之扰,此正『无妄之灾』之象。」又问:「九五阳刚中正以居尊位,无妄之至,何为而有疾?」曰:「此是不期而有此,但听其自尔,久则自定,所以『勿药有喜』而无疾也。大抵无妄一卦固是无妄,但亦有无故非意之事,故圣人因象示戒。」又问:「史记作『无望』,谓无所期望而有得,疑有『不耕获,不菑畬』之意。」曰:「此出史记春申君传,正说李园事。正是说无巴鼻,而有一事正合『无妄之灾』、『无妄之疾』。亦见得古人相传,尚识得当时此意也。」

「『不耕获,不菑畬』,如易传所解,则当言『不耕而获,不菑而畬』方可。又如云『极言无妄之义』,是要去义理上说,故如此解。易之六爻,只是占吉凶之辞,至彖象方说义理。六二在无妄之时,居中得正,故吉。其曰『不耕获,不菑畬』,是四字都不做,谓虽事事都不动作,亦自『利有攸往』。史记『无妄』作『无望』,是此意。六三便是『无望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何与邑人事?而『邑人之灾』。如谚曰:『闭门屋里坐,祸从天上来』,是也。此是占辞。如『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若庶人占得此爻,只是利去见大人也。然吉凶以正胜,有虽得凶而不可避者,纵贫贱穷困死亡,却无悔吝。故横渠云『不可避凶趋吉,一以正胜』,是也。又如占得坤六二爻,须是自己『直方大』,方与爻辞相应,便『不习无不利』。若不直方大,却反凶也。」必大录此下云:「如春秋时,南蒯占得坤六五爻,以为大吉,示子服惠伯。惠伯曰『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一段,说得极好。盖南蒯所占虽得吉爻,然所为却不黄裳,即是大凶。」

问「不耕获,不菑畬,未富」之义。曰:「此有不可晓。然既不耕获,不菑畬,自是未富。只是圣人说占得此爻,虽是未富,但『利有攸往』耳。虽是占爻,然义理亦包在其中。易传中说『未』字,多费辞。」

大畜

「能止健」,都不说健而止,见得是艮来止这干。

「笃实」便有「辉光」,艮止便能笃实。

「九三一爻,不为所畜,而欲进与上九合志同进,俱为畜极而通之时,故有『良马逐』,『何天之衢亨』之象。但上九已通达无碍,只是滔滔去。九三过刚锐进,故戒以艰贞闲习。盖初、二两爻皆为所畜,独九三一爻自进耳。」子善问:「九六为正应,皆阴皆阳则为无应,独畜卦不尔,何也?」曰:「阳遇阴,则为阴所畜。九三与上九皆阳,皆欲上进,故但以同类相求也。小畜亦然。」先生因言:「某作本义,欲将文王卦辞只大纲依文王本义略说,至其所以然之故,却于孔子彖辞中发之。且如大畜『利贞,不家食吉,利涉大川』,只是占得大畜者为利正,不家食而吉,利于涉大川。至于刚上尚贤等处,乃孔子发明,各有所主,爻象亦然。如此,则不失文王本意,又可见孔子之意,但今未暇整顿耳。」又曰:「大畜下三爻取其能自畜而不进,上三爻取其能畜彼而不使进。然四能止之于初,故为力易。五则阳已进而止之则难,但以柔居尊,得其机会可制,故亦吉,但不能如四之元吉耳。」

「何天之衢亨」,或如伊川说,衍一「何」字,亦不可知。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