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棠棣之殇:曹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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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太子位,为何悬而不决(1)

平定邺城后,汉献帝即诏令曹操设置只有天子才可使用的旌旗,修建诸侯有权享受的豪府王宫;可以像天子那样头戴悬垂有十二根玉串的礼冠,乘坐专门打造的金银车套六驹;出宫像皇帝那样左右严密警戒,路人车马绕行;上朝不须像众臣那样行跪叩之礼,享有天子之制,获得“参拜不名、剑履上殿”的至高权力。

至此,曹操完成了夺取帝位和世袭权贵的所有准备,在通向帝王的道路上,几乎走到了他人生辉煌的终点。尽管外部的周瑜说他是“托名汉相,实为汉贼”,刘备说他“无有君子之心”,内部拥汉势力攻击他怀藏“不逊之志”云云,但自从挟天子迁都于许昌之后,曹操已将献帝变成了自己手中的一个傀儡和一张王牌,他不但在事实上控制了朝廷的一切大权,使自己成了一个实际上的皇帝,而且在形式上,他也同皇帝没什么两样了。曹操唯一没到手的,只不过是一个皇帝的名号而已。

事实上,曹操的代汉意图早就昭然若揭,但至死他也没有迈出最后的一步。三分天下后,后来刘备当皇帝了,孙权也当皇帝了,为什么实力最强的曹操就是一直不当皇帝呢?

建安十五年(210)冬,曹操拉拢孙权袭击关羽,保卫了襄樊,孙权上书曹操,称说天命,希望曹操当皇帝,自己愿意称臣。曹操把信给臣下看后,说:“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邪!”意思是说他若代汉称帝,必然会引起各方反对,就好像放在火炉上烤一样。再说孙权让他当皇帝也是别有居心。襄樊之役,孙权为了从刘备手里夺回荆州,从背后袭击关羽,帮了曹操大忙,但却得罪了刘备,吴、蜀之间长达十年的联盟就此结束,这时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缓和同曹魏的矛盾,否则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境地。孙权的意图是,曹操如果称帝,必陷入四面楚歌之困境,以此可减轻其他各方对东吴的威胁。曹操看穿了孙权的意图,不肯轻易上当。

由此引起群臣劝曹操称帝的议题。尚书桓阶、侍中陈群等重臣奏请道:汉朝自安帝以来,政去公室,国统数绝,至于现在,皇帝只有名号,没有一尺土地,一个百姓。气数早已终尽,并非始于今日。故在桓帝、灵帝时,有人就已宣言:“汉行已尽,黄家当兴。”曹公应期,十分天下而有九,百姓注目仰望,远近臣服,这是天人感应,异气齐声。曹公应该畏天知命,没有什么好谦让的。

前将军夏侯惇等重将更是陈情强调:天下都知道,汉朝气数已尽,一个新的朝代正在兴起。自古以来,能够为民除害、使百姓归附的,就应该成为天下之主。现在曹公戎马征讨数十载,功德著于黎民百姓,为天下所依归,既应天命,又顺民心,当皇帝还有什么可犹疑的呢!

面对众臣百官推崇,曹操下了一道《自明本志令》,一再表明自己并无“不逊之志”,绝对没有代汉自立的意图,这话说了差不多十年,现在如果突然改变主意,否定自己,对自己的声誉名节必然会造成不利影响。

接着他言辞恳切,声情并茂地道来“自明本志”的由衷:当初只打算做一个郡太守,辞官回到家乡后,在谯城以东五十里的地方建造书屋,打算秋夏读书,冬春射猎,断绝与宾客来往。后来被任命典军校尉,就改变了主意,想凭藉手中兵权,为国家讨贼立功,希望能够封侯,做西征将军,死后在墓道前的石碑上刻“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这就是我当时的志愿。

他说:既然我曹操当时立的志向是为国立功,能够当将军、爵列侯就已知足矣。现如今我曹操已经当了丞相,再没有过高的要求,那当然也就没有更大的野心了。既然阻止了别人称帝称王,那当然自己也就不能去称王、称帝了。由此我想到齐桓公、晋文公之所以直到今天还受人们赞颂,是由于他们虽然兵势强大,还能拥戴周天子。还有燕将乐毅逃到赵国,赵王想和他筹划攻燕,乐毅伏地流泪说:“我侍奉燕昭王和侍奉大王一样,我连赵国的奴隶都不忍加害,何况燕王的后代呢?”还有胡亥杀大将蒙恬时,蒙恬说:“自我的祖父、父亲到我,受秦国信用已经三代,现在我统率三十多万军队,论力量足以背叛,然而我自知必死还是坚守君臣的大义,就是因为不敢玷辱祖先的教诲而忘记先王的恩德啊!”我每读这二人的事迹,没有一次不被感动得流泪。

他说:既然我曹操钦佩齐桓公、晋文公、乐毅、蒙恬等古人尊君的行为,并联想到自己也像蒙恬那样,三世皆当亲重之任,蒙受国恩,那么自己对汉室皇帝怀有忠心,当然也就是毋庸置疑的了。为此,我愿意把自己原来的四县三万户食邑,让出三县二万户退给国家,只享受武平一万户的租税,以此减少别人对我的诽谤,并稍稍减轻自己的责任。

但是,曹操坚决表示政敌让他放弃军权,他是绝对不答应的。他说:想让我放弃所统领的军队,回到武平侯国去,这实在是不可以的。为什么呢?我实在是怕没有兵权是要被别人加害的啊!既是为了子孙着想,又想到自己一旦失败,国家就要危亡,所以,不能羡慕虚名而惨遭实祸。“施于有政,是亦为政”,若天命在我,我为周文王矣。

“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出自《论语·为政》。曹操引用这句话是他内心想法的真实写照。既然对政治施加影响,也就是参与了政治。只要掌握了政治大权,何必一定要皇帝这个虚名呢?即使当皇帝的时机已经成熟,自己也不当皇帝,而要像周文王给周武王创造条件那样,让自己的儿子去当皇帝,这才是最有利于自己和子孙的。

不得不承认曹操这个治世能臣的韬略和用心,不当皇帝是他全面权衡得失后所作出的决定,是一种周密而明智的谋虑。他以“三分天下有其二”的周文王自许,似乎是对自己一生的功绩和名位作的一种自我评定。

既然曹操以周文王自许,众臣也都心知肚明。汉朝的皇帝只能姓刘,不能姓曹,改朝换代的事情交给儿子来做。

建安十八年(213)正月,汉献帝册封曹操为魏王,并加九锡,仍以丞相兼任冀州牧,于邺城建立魏王宫铜雀台。此时如何确定自己的继承人,亦即由谁来做太子的问题,被众臣提上议事日程。

按封建宗法“立嫡以长”的规定,妻生的儿子称嫡子,为正统;妾生的儿子称庶子,是旁支。由此决定了封建继承权的排列顺序,依次是嫡长子、嫡次子、庶长子、庶次子。曹昂本为庶长子,是亡妾刘氏所生,由曹操原本妻子丁夫人抚养,但因丁夫人无子,曹昂实际上具有了嫡长子的身份。本来曹操对“立嫡以长”的礼法观念较为淡漠,如果不发生意外,骁勇善战而又英俊儒雅的曹昂被确立为继承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然而这种意外却早早地发生了:曹操南征张绣,张绣降而复叛,是因曹操与张绣那年轻貌美的婶娘一见倾情,惹怒了张绣,曹昂为掩护曹操被叛军所杀。曹昂死后,最有资格的继承人自然就是曹丕了。但这时曹操似乎把“立嫡以长”的成例抛到了脑后,迟迟不肯确立太子,他究竟是如何盘算的呢?众臣揣测不透,曹丕更是惴惴不安。

很显然,曹操要通过长时间的观察和考验,从诸子中培养和选定自己满意的继承人。他日趋膨胀的雄心在印证一个事实:他曹操在为汉家定乾坤的同时,也在为曹家争天下。而要让曹魏江山守得牢、坐得稳,后继有人,本家子弟最是关键。

他要求本家子弟必须是文韬武略、德才兼备的人才,按今天的话说,就是具备高素质、高水准、高层次的领导才能,尤其是继任他的种子人选,更须具备不世之才。就眼下状况来看,几个儿子天分各有所偏,还达不到他所要求的标准。但他相信,后天的习染可以塑造一个人,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尽其所能将曹家子弟打造成好铁好钢。

曹丕嫡长子的身份,对他争得太子的地位是极为有利的。再说曹丕也不是一个庸才,五岁时,曹操就教他读书习武,八岁时就能骑马射箭,随父从征。与此同时,他也学会了写诗作文,渐又博通古今经传及诸子百家之书。在父亲的教导和熏陶下,文武兼长,已走向成熟。但他一直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迟迟不立他为太子,难道是自己条件还不够,做得还不好吗?他猜不透父亲的心思,看不懂父亲那时常眯缝着的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

据史料记载,曹操最先看中的不是曹丕,也不是曹植,而是环夫人所生的曹冲。他要打破“嫡庶”之规。曹冲字仓舒,比曹丕小九岁,自小生性聪慧,有“神童”之谓。“曹冲称象”的典故流传至今,起于《三国志》:曹冲生五六岁,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时孙权曾致巨象,太祖欲知其斤重,访之群下,咸莫能出其理。冲曰:“置象大船之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则校可知矣。”太祖大悦,即施行焉。

是说曹冲五六岁时,知识和判断能力所达到的程度,可以比得上成人了。孙权为讨好曹操,千里迢迢从东吴送来一头大象,曹操很想知道它有多重,询问属下,但都想不出什么办法。在众臣一筹莫展之时,跟着父亲来观看大象的曹冲站出来说:“把大象拉到船上,在船的水位线刻下标记,然后卸下大象,再装石头,使船下沉到那标记的水位线,这样,再分别称得石头的重量,加起来不就知道大象的重量了吗?”曹操听了很是高兴,大家也都茅塞顿开,马上就照这个办法做了。

建安九年(204)曹操举兵攻下邺城后,就在此营造自己的都府了,随后把全家也都由许迁邺。这一年,曹冲刚九岁。一天,留守邺城的曹丕带领宿卫队在城东门迎候出征归来的父亲和曹彰、曹植兄弟。当队伍走进东门,曹丕迎上来问兄弟二人:“父亲呢?父亲在哪里?”他们这才发现走在后面的曹操不见了。很快,西门的守卫跑来禀报:主公已从西门进宫。

就在曹丕在东门迎候曹操的同时,曹冲正站在西门口迎候父亲的归来。曹操看见曹冲,惊喜地把他揽上马,一起进宫去了听政殿。当曹丕赶到西门,曹操正坐在装饰一新的堂上和曹冲说笑。

曹操问:“你怎么知道阿翁会在西门进宫呢?”

曹冲说:“阿翁常能出奇制胜,变化多端,想人非所想也。”

曹操又问:“那为什么阿翁一定走西门,而不走南门或北门呢?”

曹冲说:“西门距离东门最远,南门或北门绕个弯就到了,阿翁偏要以最快的速度从西门入。因为阿翁说过,看起来最不可能做的事情往往最有可能做好,所以我就到西门等阿翁。”

曹操甚悦。而曹冲却显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件单衣,上面有几个破洞。曹操看了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曹冲嚅嗫地说:“被老鼠咬破了。听人说谁的衣服被老鼠咬了,谁就会不吉利。”

曹操安慰说:“哪会有这样的事呢?你不要为这事担心,阿翁不责怪你。”

曹冲使劲点头,靠在曹操身上抿着嘴笑。

三天后,保管仓库的小吏战战兢兢地向曹操汇报说,有几副马鞍被老鼠咬了,提心吊胆地等着曹操发落。曹操不以为然地笑着说:“我儿子的衣裳放在身边还被老鼠咬了,何况挂在仓库柱子上的马鞍呢。”一点也没有追究小吏的责任。

事后曹操才知道自己被儿子耍了。守库的小吏因马鞍被老鼠咬坏而惶恐万分,以为这下性命难保,准备把自己捆起来去当面向曹操请罪。曹冲知道后,就对小吏说:“过三天后,你再去请罪。”曹冲于是找来剪刀把自己的衣服绞了几个洞,像是被老鼠咬过似的,拿去见曹操。

由此看来,曹冲不仅有称象这类“小聪明”,而且越长越显示出智力超群的良材之相。据《魏书·邓哀王冲传》记载:冲早慧与性惧生,辨察仁爱,容貌姿美,有殊于众,故特见宠异。时军国多事,用刑严重……凡应罪戮,而为冲微所辩理,赖以济宥者,前后数十。

曹操没有责怪曹冲。他知道这儿子不仅机智果敢,而且为人宽厚,做过不少好事。他执法如山,违者必惩,曹冲发现有受冤枉的,有的平时非常勤勉,只因一时失误而触犯刑律,曹冲亲自向父亲求情,说清原委,使其免于处罚或从宽发落。曹操心想,聪明就意味着将来有办事的才能;宽厚待人,就意味着将来能够得到部属的拥戴,甚至可能成为一位“仁君”;加之曹冲长得俊朗,年龄也正相当,等过几年,自己退居,冲儿风华正茂,完全可以挑大梁了。他曾多次对群臣称说,表示将来要传位给曹冲。

虽说马鞍被鼠啮之事曹操没责怪曹冲,但他对库吏们重申法令:再发现马革弓刀管理不善,贻误军机,当事者一律处死!绝不允许再出现马鞍被鼠啮的事故。

库吏刚走,曹操就把曹丕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让你守邺,你在干什么?武库鼠患成灾,马鞍咬破了,铠甲长满虮虱,你知道吗?天下尚未太平,敌人突然来袭,你用什么去打仗?”

曹丕慌忙下跪:“父亲,我错了,我没有恪守职责,请父亲依法惩处!”

曹操厉颜道:“按章办事,没有父子,只有君臣。听说你热衷于田猎,还诗曰‘驰骋田猎心发狂’!你身负守邺重任,不恪尽职守,变易服乘,纵横猎场,成何体统!照此下去,能做什么?”

曹丕伏在地上,低头暗想:父亲何至于发这么大火?是谁告的状?

曹操接着又说:“我很快又要出征,这次再让你守邺,若要再犯过错,定不轻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