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飘落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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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朋友们也许不会明白,我的母亲是农民,我的爸爸是干部,我的出身怎么会不好呢?“成份”怎么会高呢?这源于我的爷爷,我爷爷在天津的一家织袜厂当过老板,家里的一点土地雇佣了几次民工。这就被划定了富农的成份,那时我的出身,就被荒唐地划定在没有前途的圈子里了。我出世的那些天,妈妈抱着我,伤感地泪流:“这个孩子,怎么降生在这个家庭?长大了还有什么出息?”我朝着母亲哭闹着。我上学后,这个噩梦就一直困扰着我。别的小朋友都戴上红领巾了,唯独我没有,我看着别的小朋友戴上红领巾,欢快地生活着,奔跑着,我心里埋藏着委屈,又生出对别人的羡慕。“我生下来就比别人低一等啊!我不能像其他孩子们一样,出身让我丢掉了欢乐,丢掉了前途!”我心里诉说着,祈祷着,躲进冰冷的小屋期祈盼春天的温情。

母亲看出我想戴红领巾,就偷偷用红布给我缝制了一个,到家时,看着没有串门的村人,母亲就偷偷给我戴上。我戴上红领巾,对着镜子照着瞧着,那份高兴啊!母亲却偷偷抹眼泪,我看见母亲哭了,也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母亲鼓励我说:“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学习。往后在家里种田,也用知识啊!”无论母亲怎么劝说,我幼小的心灵,还是被这个看不见的噩梦纠缠着,直到上初中毕业那年,上级给我家落实了政策,我家被定为“下中农”,我可以和其他小伙伴一样面对生活了。到了三中全会以后,“成份”这个栏目彻底消失了,见鬼去了。

春天了,我推开小屋的窗户,一阵温暖的风扑面而来,一股久违的温馨告诉我:你自由了!你可以丢掉那个噩梦了!我打开一扇季节之门,看不见远方莫测的风雨,地平线迎接我痴迷的追求。可是,就是这个噩梦,使我改变了自己豪放的性格,我的爷爷,是豪放的性格,可我变得自卑和懦弱。我是一个自卑的孩子,长得瘦弱,不敢唱歌,不敢大胆地说笑。自卑不仅扼杀了我的想象力,而且失常地放大了我的缺点,使自己觉得前途的灰暗。同时噩梦使我过早地成熟,过早成熟的孩子是不幸的。因为我没有资格享受那个时光。修补我的这些缺憾,得用多少时间啊?即使一生也不会复原的。如果在我长大之后,遭遇这种噩梦,那就会是另外一种情形。

让孩子摆脱噩梦。这是我的祝愿。

可是今天,仍然有被噩梦缠身的孩子,虽说不是我那时的“成份”,噩梦却变成另外的形式。我认识一个孩子,他过去是个很好的小学生,尊敬老师和家长,学习成绩也很不错,可自从迷上游戏,就像噩梦缠身一样了。每当下学后,他不写作业,偷偷跑到游戏厅,玩得乐不思蜀。没有钱了,就跟爸爸要,后来爸爸知道他入迷电子游戏,就不给他钱了。不给钱,他就偷妈妈钱包里的钱,后来妈妈发现了,就拷问他,他终于承认了。妈妈气得狠狠打了他:“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迷上游戏,还有什么出息?”他看见妈妈流了眼泪。他知道,妈妈已经下岗,每天到批发市场弄点蔬菜,到家里住的小区叫卖。妈妈和爸爸的希望是什么?这个孩子,在老师和家长的帮助下,悔过了,不久,老毛病又犯了,妈妈和爸爸把他关押起来。就在这被关押的几天里,孩子的精神崩溃了,放出来的时候,呆头呆脑的,总像是被噩梦纠缠的感觉。学校为他请来了心理医生,同学们都来看望他。是人间的关爱,唤回了他的错位的灵魂,驱除了笼罩在他头上的噩梦。

噩梦,滚吧!我们不欢迎你。

我们都得承认,在噩梦面前,我们是手足无措的孩子。一个人成长的路上,很少没有遭遇噩梦的。但是我们掌握了驱除噩梦的方法,这就是对自己内心的问候。如果生命是一个梦,我们愿它是世界上最甜美的梦。那怕这个梦很渺小,也是令人欣慰的。噩梦既伤害他人,更伤害自己。既然这样,当我们身边的孩子遇到噩梦缠身的情形,希望我们向他伸出救援的手。我们的日子,就会飘动着温暖的阳光,就会品尝到生活甜蜜的滋味。

让孩子们每天静静的入睡,最好没有梦,如果有梦,也是个好梦。美丽的梦,和美丽的人生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我们仍然执着地追求,等待,或寻觅。青春的心永远都是美丽的城堡,贮藏一些美丽的梦。

雪菩萨,我想对你说

如今碰上大雪的年头不多,可那时平原上每年都有大雪。

飘飘扬杨的雪花,愈发下得紧,静静地,带着揉纸般的沙沙声,厚厚的雪地上发酵着孩子们明丽灿烂的梦。我一觉醒来,嗖地爬起,看见各种图案的窗花,用手指把窗花抹出一个洞,就会看见外面的大雪,穿上棉袄,有时连袄扣也不系,抓起灰铲,跑到外面,一推门,发现大雪把门都封住了。挥舞着铲子,把门口的雪铲掉,挤出来,高兴地堆个雪菩萨。

我精心地把雪菩萨堆好了。雪菩萨的模样,善良憨厚,微微笑着,光光的头顶上什么也没戴。我对雪菩萨说,你能保佑我们家平安吗?如果能,你能给我带来福份吗?

菩萨没有说话,它依旧微笑地看着我。奶奶隔着窗子看我,我问奶奶说:“你看我,还是看雪菩萨?”

奶奶笑着:“我看这个菩萨不像。”

我趴到窗前问:“奶奶,你说它哪不像呢?”

奶奶说:“菩萨的眼睛太小了,菩萨的眼睛应该是很大的,它能看见我们。”

我听奶奶说完,就静静地看着雪菩萨,盯着他的眼睛,觉得确实小了,与她整个肥胖的身子很不和谐。我仔细修理,矫正她的眼睛,弄完后,我的小手指都冻红了,像一根根胡萝卜。奶奶满意地走出来,让我把心里话讲给雪菩萨。我刚才把什么都讲了,雪菩萨没有回答我,我还能说什么呢?奶奶再三催促我,我又把刚才的两句话,默默对雪菩萨说了一遍,样子很虔诚。

这个时候,我听见身后有人扑哧一声笑了。我扭头一看,我家的墙头上,有一个女孩的笑脸。她是我的邻居小彩。她比我大两岁,黑眼睛大而亮,脑顶围着红头巾。红头巾在白雪墙上十分鲜艳。后来,奶奶死后,妈妈经常到大队部开会,小彩姐姐就经常跟我作伴,等到妈妈散会,她才回家,有时也住在我的家里。我问她为什么笑?她看着我的样子说:“菩萨不会说话的。”我倔强地说:“奶奶说她会说话的。”小彩眨着好看的黑眼睛说:“如果今天不出太阳,雪不化,我想今天晚上,有月亮的时候,菩萨才跟你说话。我半信半疑地朝她看着说:“我不信。”

小彩说:“我信。”

我知道小彩是个相信神话的女孩子。她喊我到她们的院里,看她和他哥哥堆好的雪菩萨。我从墙头爬过去了,弄了满脸的雪,很快就融化了,脸上很凉。当我看见她家的雪菩萨,感觉很大,起码比我堆的大,特别是有个大肚子,肚子上还有用秫结扎好的佛珠,菩萨的手捻着佛珠。我欣赏着她的杰作,小彩告诉我说,她的这个雪菩萨晚上就会说话。她装束臃肿,一边说着,一边抹鼻涕。

白天上学,看见街上堆着无数的雪菩萨。可我心里仍然惦念着自己的雪菩萨,还有小彩的菩萨。到了夜晚,小彩没有跑到我们家里来玩,但我还是按照她的叮嘱,去跟雪菩萨说话。月亮升起来了,月亮的黄光把雪菩萨镀了一层金子。没容我说话,忽然看见我的雪菩萨手上,放着一个纸条,我疑惑地抓过来,跑到屋里的灯下,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这样的字:

明山:你是个诚实的孩子,你要好好读书,只有你读书长进了,我才能保佑你和你全家的平安幸福。再见了,我明天就走了,即使你在明年,你也不会再见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