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巷遇喜怜才,风尘辨骏骀。
禹门高跳处,平地一声雷。
语说朱能、贵保在李建良店中,大家商量伸冤雪仇。建良道:“黄贤侄令姊之冤伸雪亦易,他日回乡,在本处官员控告便得。惟朱家一案,事情重大,胡贼既为当今国戚,又晋爵为公,实难动摇,此事若不详慎,恐祸不旋踵。况且胡贼结交极广,朝中大臣多与他相厚,待我与二三知己朋友斟酌,务要计出万全,方可行事。”朱能道:“事皆确实,况有府尊何公作证,怕他怎的!又府尊有书教我向兵部衙门投递,自有照料。”建良道:“近来势利的世界,正系‘贫不与富敌,富不与官争。’我劝贤侄不可心急,待等考过秋闱,等金榜题名,此时更易为力。”贵保道:“叔父其老成练达之见,我们不可造次,待等考过秋闱之后,再议可也。”朱能听了二人言语,遂安心读书习武,以为进取之计。
时光易过,到了秋闱之期,朱能随众应试。三场已毕,到了开榜之日,高高中了第二名武魁。报到店中,大家欢喜不尽。朱能即修家书,命人回家报喜。过数日,朱能即命家人持了名帖,雇轿直到兵部衙门传见。兵部尚书何维柏见新科武经魁到拜,大开中门迎接,两下相见,直进大堂坐下。何维柏命家人递茶。茶罢,维柏问道:“殿元公光临敝衙,有何见教?”朱能乞退左右,维柏遂命众家人回避。朱能上前拜道:“晚生在家被权恶所害,欲告御状,又奉令弟府尊之命,带书到来,求大人代为料理。”维柏道:“书在何处?”朱能在怀中取出书函呈上。维柏拆开一看,书中大意不过话胡豹容纵儿子强逼民女,图奸不遂,连毙二命,该县贪赃,夹毙证人,监禁苦主。上下贪污,满城冤塞,自己官小难道昭雪,求兄长轸念民瘼,与他伸冤。末后,又说胡贼近来踪迹诡异,蓄有不臣之心,宜早预防云云。维柏看罢说道:“事关国戚,非同小可,殿元公何不考过秋闱,然后酌议。”朱能道:“大人之言有理,晚生从命就是。”说罢,告辞上轿而去。回到店中,对建良、贵保说知,于是安心习武,以待秋闱进取。
过了残冬,又是新岁,是时四方宁静,盗贼不兴,恰好又是正月中旬上元佳节。神宗皇帝预日敕命两位大臣,在承天门外建下天醮,酬答昊天。上帝鸿恩,大放烟花,与民同乐。宰相张居正在府前高搭彩楼,命素娟小姐于十五日午时,在楼上抛掷绣球招婿,不表。
话说神宗皇帝改妆微行,带了一个小宫监,周围游玩。只见士庶辐辏,商贾云集,到处不分日夜,箫鼓嗷嘈,笙歌嘹亮,十分热闹。说不尽粉白黛绿,览不尽公子王孙,真所谓一人元良,万民有庆。神宗皇帝游过了几处,行至张居正相府前,只见高搭彩楼,人多挤拥难近,又头门结一座王母宴瑶池,花瓣人物,俱是绉纱结成,十分精致。其次,陈兵部头门的一座郭子仪祝寿图,结构得十分工巧。看过了几处,直行至羊肉街,不觉腹中饥渴,到了李家酒楼。上楼见铺设华美,又见酒客满坐。神宗皇帝见无坐处,意欲回步,又见走得困倦,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恰好贵保因酒客喧填,不便读书;又朱能出外,独坐无聊,偶出房外站立。
忽见神宗官家打扮,器宇不凡,随着一小仆欲进欲退,知他欲饮无坐,便上前拱手道:“客官饮酒此间无坐处,且到小弟书房,自有洁净坐位。”神宗闻言大喜,即相随入房坐下。贵保传呼伙伴,摆上精洁肴馔美酒,相与对酌,随行小监在旁执壶。两家坐下,各道姓名。饮次,二人谈今说古,议论风生,十分投机,相见恨晚。神宗见贵保年少英俊,对答如流,有心相试,说道:“某触景生情,有联一比,请足下对之。”贵保道:“请贵客说出来,倘不能对,休得见笑。”神宗遂把联句说出:
小危楼三杯两盏极好东西。
贵保即时对道:
大明国一统万方不分南北。
神宗皇说道:“某更有一联句,历来无人对得,今足下有此捷才,必得确对。”
天下之虫蚕第一。
贵保见是拆字,把蚕字拆天虫二字,遂把字拆凡鸟二字对之。
凡间之鸟无双。
喜得神宗不住口赞道:“足下有此仙才,且口气超群,又念念不忘君国。他日得志,定作国家柱石忠良,必能羽仪天下,而为国家祥瑞也。”频命小监行酒,尽欢而罢。贵保命伙伴复洁香茶谈心。神宗问道:“听黄兄声口,不似本京人氏,有此大才,因何寓此喧嚣之地?”
贵保道:“小弟原籍襄阳,同一友到京雪恨,与此店主相厚,是以暂寓此楼。一则借此温读,二则便于诉冤。”神宗问:“此友何人,所仇何事?”贵保道:“小弟与友雪冤,案情重大,说出来令人发指。今日相识之初,未便吐露,朱先生莫怪。”说罢,攒眉愁叹。神宗道:“不用悲伤,我看黄兄印堂气色光润,日间必有喜事临身,何愁冤情不报。但三两日间,不宜出外,恐有贵人相临。”贵保道:“朱先生精看相法么?”神宗道:“非也。不过据理悬空揣度耳。”说罢,起身作别。袖中取出银一锭,置桌上道:“承蒙厚赐,留此作为酒赀。”贵保道:“这个可不必,薄酒粗菜亵渎,尊长何劳厚赐。”即纳还小监袖中,相送下楼,珍重而别。
建良问道:“此贤侄相识么?”贵保说:“非也。他说姓朱,是本京人氏,小侄见他博学,相与谈饮,他留下酒赀,小侄不曾受他。但用了多少酒钱,待小侄算还便是。”建良道:“不须不须,叔侄间何用客套,以后贤侄倘有客到,但呼伙伴备馔就是。些须饮食,不必计较,我与贤侄及朱贤侄,情如骨肉,今贤侄如此是见外了。”贵保道:“搅扰叔父,不当了。”
李建良打听张相府彩楼招赘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