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花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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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赤虬之脯和芥青,艮系之脍斫鲤鲭。

金盘之味呈吓蛏,商瓶周鬲闲汉罂。

琼浆玉液皆满盈,玻璃洸漾飞大觥。

珊瑚灼烁燃长檠,怯闻九乐声嚣訇。

敕令出此异域韺,教坊空多不敢侦。

弦是鹍勇如铁勍,尘埃肉指岂堪撄。

就中惟有贺司伶,向前竟奏心无怦。

勇然取向胸前横,当御鹄立来独呈。

调弦转轴声轷轷,新腔才起拍早榜。

偃手一扫风雨惊,回顾众乐如秋虻。

大如巨海吼长鲸,小如幽谷迁娇莺。

急如怒涛古壑砰,缓如春涧泉盈盈。

高如霄汉雷电轰,低如暗冗蜂羽悰。

巧如老树啼苍鹒,凄如夜雨滴寒更。

猛如两阵严鼓钲,清如仙境天球鸣。

近如殿角风摇铮,远如砧杵声东叮。

轻如一点琉璃铮,繁如万斛珍珠倾。

翻然转作霓裳声,满空花雨飘云霙。

悠悠天际行云轻,纷纷彩栋尘落甍。

其它众乐不敢赓,声渐韵怯图薨薨。

金石空多若积橙,颇容湘瑟为弟兄。

幸逢盛世海宇清,幸遭圣德日月明。

万国歌颂康衢氓,巍巍成化遍八纮。

溶溶德泽滋群生,四夷归化不烦征。

奎星耿耿休戈兵,北狄八觐趋幽并。

西羌归化越河泾,东番献贡涉沧瀛。

南蛮纳土来楚荆,罢却清风细柳营。

问却奔电汗血骍,官衙寂静无讼争。

市里货易均平衡,万民安业乐锄耕。

黎庶殷富过田彭,此乐远至应休贞。

兆我大唐昌且荣,堪随天仗助郊枋,堪随朝晏解春酲。

可与圣主却微茕,可与圣主释间情。

宜在西苑驾前行,宜在东阁花边擎。

愿祝吾皇寿彭铿,愿祝吾皇寿彭铿。

千年万载昭佳祯,千年万载昭佳祯。

其后题曰:“天宝某年秋仲望后一日,开国男太子洗马东阿公某”云云。惜乎微被土花所蚀,失其姓名。遂携归寺,众皆传玩,喜异不能去手。

话间,有贾胡数人突入寺曰:“吾辈睹此中有异宝气,如果有之,乞为见货,虽价万金而不惜也。”和光等遂将琵琶示之,而绐曰:“此吾寺世传之宝,如果能货之,公价白金百锭。”胡无异言,如数酬之。众曰:“以文遇此奇祸,理同再生。当以此金入寺,以资E福。”和光却之不能,遂从纳焉。是后以文等各归家,亦无他恙焉。

庞观老录

元至元间,江南初附,民情木淳,法禁尚弛。金陵乃要冲重镇,人物繁杂。其龙江关之侧,有刘生者,博学好古,以诗酒自如,以正大自处。凡亲友相识之间,或吝于营求,或耽于风月者,则绝目不视。至于言语少涉亵慢,则必加之以叱责,人恒伏之。然吟作故虽有时,而饮酒通无节限。虽常以夜继昼,亦未尝见其甚醉也。故时人号其混名曰“刘醅瓮”。言其腹之容酒,如酿瓮也。又常因人论及男女之道,则曰:“夫妇者,天地也,乃人伦之本,万物之源,五常之所宗,三纲之所主。圣人删诗,独取关睢冠之经首,所以正男女、重人伦也。何期今之浅俗,或败家之子,或游手之徒,不知义礼,恣意妄为。轻则伤财败德,重则杀身亡家。愚莫此甚,真可哀也。”是以人皆伏其正大。

然刘之为人,刚傲好胜,人皆得以谄誉欺之。其诸友之中有张生者,为人性凶而轻挑,使气而好强,人莫敢犯。或少逆之,虽死不悔,人咸谓之“张舍命”。又有王生者,家产巨万,其性好奢,挥金如土,人以“王十万”呼之。然二人皆以能饮有名,又能以甘言巧誉,故刘醅瓮亦与之契密。

先是江口下市,有名娼号为四水和者,才色绝类,富商过客辐辏其门。张舍命恃其恶名,霸占不容留客。又因用度不足,乃诱王十万同游,饮博以取其利。不料十万暗用金珠私买四和之心,遂使疏远舍命。舍命虽愤恨切骨,奈何十万人情财力,无计可治,常怀杀十万之心,佯为亲善。

一日,舍命谓十万曰:“我想刘醅瓮妆孤作态假老成,未必其心果能坚正。兄当邀彼痛饮,浮以巨觥,多方劝酬,务令沉醉。仆同兄送去四水和家,则真伪可见矣。”十万如其言。至其醅瓮果大醉,二人相笑扶送四和家,嘱令留宿。二人复大笑而归。

及四鼓,醅瓮乃醒,启目视之,不知何处。见一美娃在侧,而问曰:“此何处也?”娃答曰:“妾四水和也,日间君饮王郎处,频兴眷妾之言。王郎以至契,不较彼此,奉君之意,以妾为荐。又不知君何以见责,不释衣冠,假寝待旦。”醅瓮叹曰:“予自不谨,为小物所欺。”良久,复大笑曰:“我虽非陶谷之可迷,然于清浊之间不可不白。”遂作《风光好》辞一阕,大书于壁。其辞曰:

理难明,事难明,可笑无情负有情。佳人莫作伤春泣,终无益,守残更。争奈巫山彻晓晴,梦何成。

书毕,掷笔于几,飘然往矣。

既归,王、张相携大笑而入曰:“昨晚乐乎?”醅瓮大怒,正色责之曰:“古云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公等故能损人,于己何益?”二人再三伏过良久,醅瓮相待如初。

既而复命,共饮将半,醅瓮忽出白金数两,谓十万曰:“此金烦寄与昨日之妇,我虽与彼秋毫无私,然大丈夫无故据人床榻,混男女之分,彼虽不介,我心其独安之?”十万不辞,遂依其命。

即别,舍命胃十万曰:“刘醅瓮真奸人也,其言决不可信。我等到四水和家,以金与之,其情自见矣。”既至四水和家,十万执金曰:“刘郎奉此,少伸昨夕情爱之款。”四和以为十万之金,诈作此言而诳己也,亦佯受金怀之,笑谓十万曰:“兹事者,君以刘郎惠我,非我故敢欺君。然情无两偶,请君今日告别。”十万闻言,思与舍命之论相合,遂变色大骂。四和急道本末,至于跪浼再四,十万终不允信,奋衣不顾而出,遂与四和相绝。

舍命乘机而与四和更复旧好,日每与十万诬说醅瓮与四和往来密意,又假为劝激之言,浸润备至。十万转加愤恨,常谓人曰:“我若不杀醅瓮,终被气死。”而舍命喜其得计,乃谓四和曰:“十万之言,人皆以为信然。我若潜杀醅瓮,官府必捕十万偿命,尔我方遂久远。”四和曰:“妾誓此心,自今死生从郎便了,何必杀人?”舍命曰:“此言既出,如何可止?若其发露,必先杀汝。”

四和自计:“从之则死,不从亦死。”忧畏交切,无计可脱。适有旧识上江客人李顶缸来访,遂与相谋,乘夜潜走上江,其家无一人知者。

其母虑四和止有张舍命、王十万、刘醅瓮三人交讲是非,累有飞语,或死或逃,定是三卜所为,遂将本末情词赴巡检司告理,致将三人拘禁在官。百方追问,刑无所施,终无情实。

俄值旧官任满而去,有新任庞巡检者,名观老,为政敏捷。吏白张舍命等三人乃前官未断之疑狱,观老大笔曰:“即是人命,杀之便了,又何疑也?”即押三个赴市用刑,出而复回者数次,远近喧传,观者如堵。

观老乃改服,遍行市肆。忽闻一人曰:“冤哉!人在何处,而此处杀人。”遂捕其人以归。责问,供曰:“闻四水和先于某时被上江客人李顶缸拐去,即今顶缸又来买卖,见在江口船上。”观老大喜,令其作眼,当时捕至。观老曰:“汝既是李顶缸,就拿去杀了,不必多问。”顶缸闻言,大呼曰:“我虽拐去,活人见在,乞为差人押取前来回证,虚实便见。”观老笑曰:“我若不杀你,你定不轻认。”既差人往,不一月果得四和到官。乃提各犯当官面证,各执情词。观老大怒,各杖二十,令其从实具供。

于是刘醅瓮供曰:

念某昔崇儒业,致力有年,因达世机,遂思退逸。但知诗可忘情,不料酒能致祸,是以遭人欺,遭人诱,无术关防。致身危,致身辱,何能拯救?恋三盏之黄汤,丧一生之清德,有玷伯伦之裔,更染醅瓮之名。言行不虚,甘情伏罪。

四水和供曰:

伏念妾本良家,幼遭不幸,父娘卖我以图财,身命从人而失节。女工不习,乐艺是供。日日倚门巧笑,朝朝掩扇清歌。东家食而西家宿,乃有四水和之称。张郎妇而李郎妻,故惹众人之争祸。自期礼法之难容,至此所供是实。

王十万供曰:

念某生于富室,长在明时,不知父祖之勤劳,乃效狂徒之放肆。倚钱威,仗钱势,任意施为。称心行,随心好,全忘溃乏。挥金如土,招人启十万之称;得罪为囚,恨我至一贫如洗。兴言至此,欲悔何追?祸败自求,敢辞公判?

张舍命供曰:

本非仕宦之家,原少父师之教,养成愚俗之才,习就凶顽之性。义礼茫然,贪欺是尚,损于人利于己,自以为常。爱之生恶之死,谁能敢犯?转目妄恩,吹毛复怨,凭血气之强,仗粗豪勇。一语不容,半钱不舍,恶极刑加,何辞脱罪?

李顶缸供曰:

念某生来愚钝,老大无才,不识高低,强随好恶,比杨妃之病齿,效越女之颦眉。食嚼残之蔗,空慕其名;披己弊之裘,甘希其色。贪饵忘钩,爱0入网。捉闲捕空,名为刬赶;替人受祸,可谓顶缸。既同众犯之名,敢避一身之罪?

五人拱毕,侍吏奉上。

观老详示良久,挥笔判曰:

人非圣哲,岂有全德!虽物欲之难除,然是非之易鉴。心为欲宰,欲听心施,心若端良,欲何不善!酒色财气乃世所当然,但人有君子、小人之分,故事有败德、成仁之道,所以用同而功异也。君子正心节欲,节之则吉;小人纵欲亡心,纵之则凶。其酒色财气,岂能成人败人者哉?切照刘醅瓮,以酒亏儒者之名;四水和,以色失良家之节;王十万,以财倾殷富之基;张舍命,以气损买身之理;李顶缸,乃各犯之干连,于情理则庶几少减。依明条各仗从轻,自此后须当改业。是后传播远近,至今江湖间以为调笑云。

丐叟歌诗

李自然者,临清县民家子也。七岁而孤,为晏公庙道士任某抚养,以为弟子。既长,聪敏变通,甚为居人知爱。

时运河初开,而临清设两闸以节水利,公私船只往来住泊,买卖嚣集,商贾辐F,旅馆市肆鳞次蜂脾。游妓居娼逐食者众,而自然私一歌妓日久,情款甚厚,暗将其师资产盗费垂尽,皆不知也,一日,因醉与一游手争殴,被讼于官,其师始知,一气而没。自然亦因宿娼之愆,展转囚禁,经岁方已。然追牒为民,不得复其原业。无所依归,遂与前妓明为夫妇,于下闸口赁房,卖米饼度日。

自然自念贫乏,夫妇勤苦生理,不舍昼夜,不半载自饼铺而为食店,自食店而开槽坊,生理日增,财本日盛。十数年中,家业赫然,南庄东野,前店后宅,遂成巨富。止生一子,取名曰“当”。甫七岁,其母因疾而逝。自然未免再娶,虽得其宜,而自然念己幼孤,恐子为继母凌苦,百方防忌。子母之间,反各疑避。

是后李当既长,自然为择豪门为配。一自新妇入门,母子更加不睦。而李当恣意非为,其母绝言不告,亦不禁戒,所以至于败坏,实自然处不得其道也。初尚不知,后虽知之亦无如之何。不一二年,其李当或纵酒宿娼,游放赌博,无所不至。家业费耗,行藏极滥,或为盗贼攀指,或遭凶徒染累,或为人命干连,或作诓奸保证,或禁囹圄,或奔逃避匿。而自然只得为其营救,赂上买下,补欠偿逋,不和年,产业一空,衣食往往缺用。

而李当狂肆无施,亦颇守分,止余旧宅一区,尚直银数百。而自然有妻弟刘某者,谓自然曰:“君今年老,别无生计,虑恐日后渐至难为。吾于两淮有盐若干,年久未支,今欲往卖。近观贤甥顿非前行,可将此宅变易,概予同往,必得厚利。”而李当亦自奋励。父子同议,罄易家产,与刘某择日而去。而自然夫妇同新妇,借房亲家暂居。将二年,杳无音耗。

一日,忽有人自淮而来,言刘某已死于途,两家财本尽为李当所掌,仍前不肖,任意非为。自然欲去而不能,欲托人而不得。未半年,老妻、儿妇相继物故。孤身独处,人情久厌,资用不敷。东移西处,人皆不顾,遂复栖身于晏公庙之僧厨。故人亲知供饷不至,未免行丐于市。而自然素受安富,一旦行此,多为人憎,饥寒顿切。

同侪有一老叟,能歌诗,所丐颇足。自然慕其能,恳求其教。其叟不吝,遂教之。而自然本出道流,颇解诗书之语,一授而成颂。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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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何贫贱生勤俭,只因窘迫难赒赡。

飘泊饥寒苦不胜,伏劳悴力将谁怨。

或佣或艺仰人资,但能温饱无他念。

昼夜营营不惜身,省衣节食得余羡。

辏添小本作营生,买多卖少奔西东。

四时八节冒寒暑,一百二十行肆中。

经纪诚实人信服,日月可过衣食充。

老少有依财足用,人道尽而天理通。

缘何勤俭生富足,彼因贫困先劳碌。

粗茶淡饭守寻常,朝谋夜算思积蓄。

几平经理产业成,妻荣子贵遂心欲。

中盐制货伙计行,全家稳坐享天福。

买邻辟地广庭轩,连阡跨陌开园田。

先治仆妾次车马,缮修造作经连年。

妇娶权门沽势力,女归豪贵不论钱。

势力两全根已固,有钱难买子孙贤。

缘何富贵生骄奢,只因生长出豪华。

挣钱人死财无主,贤郎别是一人家。

放欲肆情恣所好,捐财如土斗矜夸。

旧伙间疑更世业,虚花听信改生涯。

孀居老母游庵寺,丧父小郎串瑳肆。

游庵频烦起是非,瑳肆久远坏家事。

狂奴欺主发悖言,滥妾通人丧前志。

狗党狐朋昼夜随,赌钱吃酒无不至。

缘何骄奢生贫贱,只因放肆身家陷。

五七年来产业空,器皿用尽卖钗钏。

当东买西胡倒誊,三不值二常改变。

田园初卖尚可为,巧语花言怪人劝。

倒宅换屋被人扶,般来般去片瓦无。

衣食不供奴仆散,炎凉迁变故人疏。

房钱不继遭人逐,母病妻亡寄体孤。

向晚无投谁见恤,求依更铺是良图。

自然既能成诵,异日于人烟市肆之间,高声朗诵,便于句下加以解说。一时居人哄然丛听,咨嗟称赏,所惠钱米,成负而归,尽足数日之用。尽而复出,每每如是,深以为幸。

一日又出,正歌诗间,忽于众中有一道人歌曰:

四序推迁气迭更,人间成败理同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