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廿九盯着镜子好一会,并不说话。“奴婢去太医院给娘娘请位太医,看这青斑究竟是何缘故!”琳琅说完这话,就急急地跑出去了。
如今,后宫的女人,能和皇上的名号,连在一起,说的最多的人,可不就是梅香院的梅妃。一说要给梅妃瞧病,大家争先恐后要来。最后出马的是太医院年纪最长的狄太医。
狄太医望、闻、问、切一番后,还是没弄出那青斑究竟是何缘由产生的,最后他摇摇头,说一句:“微臣无能!”讪讪地告辞了。
随着狄太医的告辞,关于梅妃脸生霉斑,复又变得奇丑无比的消息又疯传在整个后宫。赫连寂听到这消息,急急向梅香院赶来。因那日蝴蝶谷发生的事,他不知再以何种面目去面对梅廿九,可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她。
“让朕看看你的脸!”赫连寂焦急地说。这凭空而生的青斑,让赫连寂以前送给梅廿九的面纱,又一次派上了用场。
梅廿九没有说什么,伸手解下了这块紫色的面纱。那日,还若隐若现的青斑,到今个,竟分外明显起来,密密麻麻,散布在原来那张无暇白玉似的脸上。
“有没有请太医?”赫连寂的手在梅廿九脸上摸着,他话里的焦躁任谁都是能听出来的。
“狄太医来过,说他也弄不清这青斑是何缘故。狄太医都医治不了的,其他太医自然也是无能为力。”琳琅小声说。
“杜太医也说他医治不了吗?”赫连寂拧着眉头问。
“杜太医?难道是紫竹林的杜太医吗?倒是不曾去请过。”琳琅忙回道。
赫连寂似松了一口气,吩咐琳琅:“请杜太医速速来梅香院!”
这半天,梅廿九只在一边冷眼看着赫连寂,并不曾发一语。他觉察到了她的异样,柔着声音道:“爱妃不要太担心了,朕猜杜太医一定能医好你脸上的青斑!”
“臣妾不担心,倒是皇上,好像很为臣妾担心哪!”
“嗯,朕一听到消息,急坏了,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皇上对臣妾的脸还真是关心哪!”梅廿九冷笑道。
“爱妃为何非要这样说话?”赫连寂眼睛霍然转暗。
“呵呵,臣妾时常在想,若不是我的脸,和你的绿儿如出一辙,你还会不会对我如此紧张?您说您很为我担心,其实,您只是为这一张脸皮担心罢了,您怕它毁了,您就再一次失去缅怀您的绿儿的东西了!”这些在心里面,已经兜兜转转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就这样被梅廿九生生抛了出来。
赫连寂认真地看着梅廿九的眼,听她把话说完,才沉着声音道:“爱妃非要这样想不可吗?”“臣妾不这样想,还能怎么想?”梅廿九反问一句。不知怎的,她的鼻头一阵酸,竟似要掉下泪来的前兆。
她快速起身,想迅速逃离赫连寂的视线,她不想在他面前哭,若是让他发觉自己是对他动了情,那她岂不是在他面前失了最后一丁点自尊?
终于把眼泪收了回去,她转过身来,无限冷漠地看着他道:“皇上以后不要再来梅香院了,就算杜太医可医治臣妾,臣妾也不要他治。臣妾不要恬不知耻地凭这张脸去冒领本属于别人的宠爱!臣妾不要你牵着臣妾的手,却叫着别人的名字,你不知道,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臣妾宁愿自己丑一点,起码可以做回自己!”
“不管你怎么想,病总归还是要瞧的!”
“臣妾说了,臣妾不要医治,臣妾不要那张可恶的脸了!”
“这由不得你!”
“皇上、娘娘,杜太医请来了!”琳琅撩起厚重的布帘,那个一身布衣的温润男子,一低头,进来了。眉目清淡,脸上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他扫视了室内这表情怪异的两人一眼,朝梅廿九径直走来,对赫连寂不拜不理。
“杜太医,本宫不需要医治,你回去吧!”梅廿九头撇向一边,硬邦邦地说。
“朕说了由不得你!杜蘅,朕命令你给梅妃医治,若是治不好……”
“若是治不好,皇上想怎么样?”杜蘅眉毛一挑,带着挑衅说。赫连寂一时语塞,他还真想不出,能把他怎么样。
杜蘅深深地看了梅廿九一眼,道:“娘娘只是中了鬼脸青的毒,这毒只会导致皮肤生出大量的青斑,并无其他后果。既然娘娘不愿医治,杜蘅当然不能勉强,杜蘅先行告辞了!”
“杜太医且慢!”梅廿九出人意料地说出这么一句。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本宫的脸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这……”
“你只管说。”
“不论娘娘的脸变成什么样子,娘娘都是这云梦后宫最美的女人。”杜蘅迟疑了一会,吐出这么一句。
梅廿九涩涩地笑了,她知道杜蘅的话不是恭维。杜蘅不是那样的人。深爱着梅兰芷的杜蘅,即使他的兰芷面容变得如魔似鬼,他也会觉得她是世间最美的女人吧!
她嫉妒绿缘,即使她已不在人世,她却有能力隔断世间所有女人对赫连寂的爱情。赫连寂是云梦的君王,她却是赫连寂的君王,他感情的至高统治者。她羡慕梅兰芷,拥有杜蘅这样缄默却坚如磐石的爱。
而,她梅廿九,到头来,凭空做了两个人的影子,再什么也没有了!
“鬼脸青是什么毒?”赫连寂问杜蘅。
“这是生于西域的一种毒草,当地人会捣碎它来染布,颜色鲜艳,不容易褪色。这鬼脸青草会在每年秋天结果,果实为白色,晒干碾碎后成白色没有气味的粉末,加入水里,给人饮用,就会出现娘娘皮肤上的状况。”杜蘅慢条斯理地说。他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梅廿九。他不知在自己进来之前,他们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怎样的冲突,为何,兰儿不要他来医治?
兰儿不愿的事情,他自是不会逆着她去做的,即使她现在满面青斑,她还是自己的那个兰儿。
“可梅妃怎么会服下这种东西?”
“这微臣就不知了,微臣只能告诉皇上,这鬼脸青宫中是没有的,至于是谁弄进来的,这个问题还有待于皇上好好调查!”
杜蘅辞去了,梅廿九看向那清瘦冷峻如竹的背影时,眼里有稍许的怅惘。
赫连寂坐在阔大的梨木椅上,带着琥珀玉扳指的手,在椅上轻叩着,他专注地锁在她身上的双眸,明明暗暗,转换不定。
“梅妃,到朕的身边来!”他暗沉沙哑却有着不容置疑味道的声音,在室内游荡。明明和她处于一室之中,为何,却感觉,她与他之间相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这种距离让他的心有漂泊无依的感觉,他讨厌这种感觉。
“皇上,臣妾觉得,您应该离开了!”梅廿九冷冷地说。
“朕要你到朕的身边来!”赫连寂的声音分明沾染上了火气。可是她,还是如石雕,岿然不动。
“梅妃,你要违抗朕的命令么!”赫连寂冷笑道。
“是,臣妾是违抗皇命了,皇上要处罚臣妾吗?”梅廿九终于转头来看他。她的下巴微扬,脸上带着清傲,带着漠然,或者,还有一丝藏得不太好的厌憎。
“她讨厌他,她居然讨厌她!”他在心里想着,忽然就有沉不住气的感觉。
赫连寂站起身来,向她走去,他的脸,似乌云重叠的天气,阴郁晦暗。他的眼,逼视着她的,这一次,她却没能与他久久相对,而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向别的地方去。他的一只手,已经搁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另一只手,禁锢在她的腰间。